孙宁走出推官衙门时,天已黑,正值华灯初上。
自那日于吴家人的看守中从容出现在吴氏父子面前后,他们的行动就变得很是自由,吴铁翼是再不敢强留二人在哪里了。
眼看已过饭点,二人也没多作犹豫,径直就到了这边衙前街上一座酒家二楼,早有卫挺等在那儿,见他们上来,就上前招呼,引二人入座。而同桌的,还有之前出手相助的梁文统。
孙宁与他点头致意,这才又看向卫挺,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吗?”
他手底下的精兵强将可没有带着去与童万里他们交手,而是身负一件同样重要的职责——盯梢苏家。
孙宁料定事发后苏家必然会做出一系列的应对,那可能拿捏住对方真正的漏洞和破绽,自然要把最值得信赖的人安排在那儿了。
卫挺也果然没让孙宁失望,立刻低声回道:“公子,就在那苏文广回苏家宅邸后不久,苏家就接连有人匆匆离开,我们的人也跟了上去,其中有几个,是直接去的军营。”
孙宁目光顿时一闪:“军营吗?这是要动用他苏家在明面上的真正力量了!”
相比于杭州谢氏,苏州的苏吴两家在地方上的势力明显要强出许多,至少他两家是真正掌握城中兵权的,这既是他们在此几百年扎跟的底蕴,也是底气所在。
若谢氏也如苏家般在杭州控有兵权,那就绝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甚至连云林寺僧人也不敢对他们过于放肆,逼得谢傲铤而走险。
说着,孙宁又夹了一筷菜慢慢咀嚼着,嘿笑道:“要是我所料不错,他们动用官兵就是为了把那些真正的心腹之患给铲除干净了。”
“心腹之患?你是指那些个真正的行凶狂徒?”萧倩立刻明白过来,不无担心道,“这是要杀人灭口?”
“对。证人虽然够让他们感到头疼的,但最叫人感到有威胁的,应该就是那些真正的行凶之人了。
“若是他们被官府生擒活捉,并招供出苏家乃是幕后主使,那他们就再难翻身了。
“而且到那时,纵然他们势力再大,可要面对的是整个苏州,甚至是江南各大势力的攻讦敌对,就非苏氏一族所能应付了。”
孙宁说着,目光往一旁的梁文统处微瞥:“或许这些凶徒之前与苏家确实关系紧密,互相间还有着相当的信任。但在眼下的情势下,再多的信任也无济于事,在苏家看来,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因为死人永远都不可能出卖他们。”
随着这话说出,梁文统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身子都有些微的震颤,随后脸上又显出犹豫之色来:“孙兄……”
“梁兄觉着我的推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孙宁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笑道。
“你的猜想很有道理,可有什么办法保下这些人吗?”梁文统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可我为何要保他们?”孙宁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反问道。
“他们多行不义,害死了那么多的无辜,还为虎作伥,甘愿为苏家做事,真是死有余辜!”
这话让梁文统不禁大为焦虑,忍不住出声为其辩护道:“可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其他选择才不得不与虎谋皮的……但凡他们还有其他活路,也不至于干出这等事情来……”
话出口,梁文统才惊觉自己犯了错误,整个人都呆怔住了,再慢慢看向孙宁他们。
就见孙宁和萧倩都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前者更是轻声道:“果然如此!
“那些行凶之人果然就是灭法会的人吧?而梁兄你,更是早我们一步,就已经知道这一真相了!”
面对孙宁肯定的说辞,灼然看来的目光,梁文统很想要逃避,但最终还是在叹息后,无声点头,认下了此事。
但旋即,他又猛地抬头问道:“孙兄,你这是在诈我,其实苏家并没有这么做?”
“不,这些信息都是事实,也早在我的意料中了。”孙宁正色说道,“这是苏家为求自保所能做出的最简单的一个决定。”
“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我们必须救人!”梁文统再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
“且慢,你还没告诉我,这些凶徒到底是些什么人,现在藏于何处呢。”孙宁却又突然制止道,探手间就抓住了梁文统。
他一挣扎,却未能脱出,只能苦笑说道:“这些人都是受豪族和佛门欺压的苦命人,实在是没有其他路可选,才不得不走出这一步的。
“他们中,多数都是江南各处的豪杰之士,只想着用自己的能力来推翻眼下的混沌局面,反佛灭佛!
“其中就有江南两大门派桃花坞和巨剑门的十多名弟子!”
“金陵巨剑门?”萧倩也顿时为之变色道,“听说他们扎根江南数十年,一手海阔剑法极其凌厉霸道,但却在数年前因一场变故几乎灭门……”
“就是金陵巨剑门了。不过灭掉他们的却是顾家,就因为顾家看中了巨剑门所在的一块地,双方未能谈拢,结果他们就被冠上了盗寇的罪名,遭受数千官军的合围攻击,几乎被灭门,只有少数几人得以幸免。”
梁文统叹息道:“桃花坞的情况也是一样。而且放眼整个江南,被这样戕害灭门的帮会宗族村落又何止一两个?所以才会有灭法会的存在!他们只是想生存,想讨还公道而已,又有什么错?”
孙宁默然,其实他也想说一句,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该滥杀无辜,但还是忍住了。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