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瞧见温皙直直地看着后头,便回头去瞧,随即展颜呼道:“四哥!”便飞快地跳下椅子,快步迎了上去,“四哥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都没有发现!”
禛低头瞧着禄,道:“看你写得认真,额娘看你也看得认真,便不忍心打扰了。”话里有些羡慕的意味,语气轻轻的,如一缕风吹过耳畔。
小石榴其实有几分亲近禛,禛在阿哥里算得上是老成持重的了,字写得也是最好的,也颇得康熙看重。禄这个孩子是盼着长大的,似乎把禛当成了他的目标。
禛缓缓上前进步,摆下马蹄袖给温皙请安:“儿子给额娘请安!之前事多烦重,没能早点给额娘请安,是儿子的错。”
温皙却不叫他起来,侧对着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四阿哥来得倒快,还以为他会更耐得住一些呢,不过也好,早点了结了,早点不必烦忧。
“政务自然比请安要紧,更何况皇上不许你来请安,倒是本宫为难四阿哥了。”温皙话说得徐徐欢欢,却带着几分疏离的意味。
禛眼中微微带着黯然之色,垂头道:“儿子有错自然会认错,敢做自然敢当。”当初荣妃罚跪一事,虽然有所遮掩,不许外传,但总是瞒不过的,禛自然晓得。那遗书,必然是三阿哥祉献给皇贵妃的。禛虽然猜得到,却也已经无法了,只能承认。
“敢作敢当?”温皙咀嚼着这四个字,长长叹息道。“也好。其实本宫想说的话,也早已告诉你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来请安了,以后不必来,也不必叫乌拉那拉氏来。”
“额娘——”禛忍不住疾呼。
“更不要再叫本宫‘额娘’了!”温皙骤然冷面道。“本宫既非你的养母,更非生母,当不起这个称呼!”
禛深深地皱起眉头,“儿子唯错了那一次。额娘果真一点也不念昔日情分了吗?”
温皙看了看一旁的禄,正满脸疑惑地望着他,禛当初可是要让禄无法降生啊!温皙如何还能念及当初情分?!便冷下心,道:“既然做了,便要承担后果。你走吧。”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额娘!”禛眉头深深地皱着,看了一眼禄,道:“十六弟不是还安好吗?”
“正因为禄安好,否则那信。本宫便不会给你了。”温皙冷声道。
禛微微一滞。语带哀求道:“儿子并非要祈求额娘原谅。额娘若要因当初之过错而惩罚,儿子绝无怨言!只求额娘不要抹杀了这么多年来的母子情分!”
“罢了,还有什么情分呢?”温皙长长地叹了一声。“你当初不过是在承乾宫住了一年罢了,与本宫的情义尚不及当初的佟贵妃。”
后来他还不是自己要离开。重新回到佟佳氏的怀抱,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温皙便对他存了芥蒂。他是个以利益为先的人,自然可以为了利益去选择一个对他更有利的额娘。如今选她做“额娘”,不过是因为温皙是眼下唯一的皇贵妃、后宫里最尊贵也是最得恩宠的嫔妃罢了。早已不单纯的“母子之情”还有必要延续下去吗?索性说开了,断了,以后也不必虚情假意了。
“当年之事——”禛直直地跪在哪儿,纹丝不动,“额娘还在怪责禛吗?”
温皙缓缓而有力地道:“算不上怪责,选谁做额娘,是你的自由。”同样——要不要你这个儿子,也是温皙的自由。
“当初儿子是真心想做额娘的儿子!”禛突然扬声道,“额娘对儿子好,儿子都知道!佟母妃只因膝下无子又不能生养了才想起了儿子,德母妃更是因为六弟没了,才想到了儿子!只有额娘是真心维护儿子的!儿子当年虽然年幼,也是知道这些的!”
“哦?”温皙微微一挑眉,四阿哥的离开,温皙也的确有所不解,毕竟当初他与佟佳氏平起平坐,但是她是满洲著姓大族钮祜禄氏之女,怎么也比佟佳氏身份高一些,禛怎么就突然重新投进佟贵妃的怀抱了?便淡淡道:“可是你还是选择了佟贵妃,想来是因为她能给你更多吧。”——给你更多的利益。
禛忧郁着眼神,声音带着某种回忆的色彩:“禛想做您的儿子...住在承乾宫的一年,亦是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只是,额娘当初那么得皇阿玛宠爱,为何不去求皇阿玛修改玉牒,让禛真的成为您的儿子呢?”
温皙忍不住嗤笑中带着讽刺:“若是玉牒那么容易修改,你早就是佟贵妃的儿子了!”当初,康熙忌惮佟佳氏,又何尝不是忌惮钮祜禄氏呢?当初遏必隆还健在呢,可是说是康熙最忌惮的人了。
“是啊...”禛语带感伤,“可惜当初儿子年幼,不懂这些,还以为额娘不想要儿子呢。只是,现在想来,那时候便是伤了母子情分吧,就算额娘再回宫,也无法回到当初了。”
温皙不愿意多提当年,只淡淡道:“过去的事儿,便无需再提了。”
“额娘虽然一走数年,却安顿了儿子和十弟,儿子便想着,额娘与儿子到底还是存了母子之情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尽了。”禛语气带着感伤。
“额娘...”禄默默走到温皙跟前,一双如黑珍珠的眸子不解地望着温皙。
温皙含笑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小石榴去送你四哥出去吧。”也算最后告个别。
窗外的风吹过脸颊,竟然有些凉凉的,庭院里的西府海棠已经开始结果了,绿檀正在给海棠花浇水培土,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直到四阿哥和禄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