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宁咬紧牙关,忍住声嘶力竭的怒吼,无声呜咽,任由喧腾的恨意在五脏六腑闹了个天翻地覆。
此时此刻,沈凤舒的柔声细语像是一张羽毛编织的柔而温暖的细网,将他的脆弱委屈和愤怒,全都稳稳接住,轻轻包裹起来。
那单薄的肩膀足以让他依靠,纤细却有力。
周汉宁眼睛微微垂下,修长的身子蜷了蜷,靠向她的肩膀,久久无言。
沈凤舒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伴随他呼吸的节奏,让他颤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沈凤舒平静得近乎诡异,杏眸无波无澜,她微偏过头,隔着厚实的窗棂看外头的月光,人未动心已远。她也曾绝望过,也曾肝肠寸断,那滋味不好受,但终究会过去。
两人静静倚靠,不知过了多久,脖颈间感到一滴凉意,不知是不是他的少年泪。
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无孔不入。沈凤舒扶着周汉宁的肩膀,伸出一只手去勾床边的长衣,顺势披上他的肩膀:“夜深了,王爷仔细着凉。”
折腾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周汉宁低眉垂眸,默默动了动。
沈凤舒没见他眼中有泪,额头和脸颊倒是挂了不少汗,湿漉漉的,更显憔悴。
她给他净面擦手,扶着他躺下,周汉宁幽幽看她,忽而开口:“明日让萧阿公给我请脉。”
沈凤舒微怔。
难道他要答应刺骨入钉……
她直接问他:“王爷当真要试一试那法子?”
周汉宁已经冷静下来,怒火褪去,理智重回,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添了志气,少了丧气:“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我也要站起来!”
沈凤舒凝眸于他:“王爷如此果断,令人心生佩服。”
周汉宁知她在哄自己,咧咧嘴,露出苦笑:“若我彻底废了,必会放你出去找更好的主子。”
沈凤舒蹙眉:“王爷,民女是想出人头地,可民女也有自己的气节,日日自省,对王爷绝无二心。”
周汉宁仍苦笑:“你越这么说,本王越不能拴住你……你不该做奴才,也不该做那金丝雀。”
沈凤舒还要说话,却被他点唇阻止。
半烛摇曳,昏黄静谧,柔光照在周汉宁的脸上,他的眸子黑真真儿的,透着满满真诚,认真与她约定:“从今儿起,我把你当成我的好运气,你陪我赌这一次,赌赢了我给你应得的一切!赌输了,我放你前程似锦!”
他明明是在许她,听着却像是在求她?求她作伴,求她体贴,求她宽慰。这些时日的功夫,终究没有白费。
沈凤舒低眉不语,粉润的唇角微抿起一丝弧度,默默握住周汉宁的手。
天还没亮,她的心已敞亮。周汉宁不知,她早已在他身上叠了重重的“本”,想要以小博大!改天换命!
…
一夜寒风吹得满宫石阶凉,之前没来得及化尽的薄雪,又变得外脆内实,再度凝成了冰。
这冰面湿滑,走路稍有不慎,便是一跤。
宫中最大的规矩,就是到了什么时辰就做什么事。早间主子们的梳梳洗洗,吃吃喝喝就是头一桩大事。
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地走,还是难免摔跤,有人摔了自己,不撒汤不漏水,有人却跌了主子的东西,里里外外,耽误许多功夫。
若是摊上明理的善主自然不会苛责,说几句出出气也就罢了。可遇上兰美人那样骄奢跋扈的主子,就算不被打死,也要剥层皮。
才一早上的功夫,她就罚了三名宫女,打伤了两个小太监的腿,还罚好几个上年纪的嬷嬷,跪在雪地里反省认错。
宫人们怕极了她也怨极了她,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偷偷求见皇后娘娘来主持公道。
身为中宫之主,本该掌管宫中大小事,可惜,公孙玉年纪小又是出了名的温顺秀气,平时寡言少语,根本没个管事的气势。再加上,萧太后又抢她的权,明面上是为了她考虑,免她费神忧思,其实是她自己想拿事,一只手管着内务府,一只手伸出宫外,里里外外,把能拿的好处都拿了个遍。
公孙玉当初进宫时,爹娘也叮嘱过让她多主事要硬气。可惜,事与愿违,皇上待她平淡客气,只做明面上的夫妻,私下里不亲不近。
她的恩宠渐少,也渐渐没了争取的底气。
今儿,公孙玉听宫人哭的像个泪人儿似的,详尽控诉兰美人的放肆狠绝,心里升起一丝怒意。
平日里的种种不悦委屈,越攒越多,急需一个发泄的机会。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好歹先出了这口窝囊气!
公孙玉当即派人去带兰美人来凤禧宫问话,看她还敢如何嚣张。
凤禧宫的宫人们早盼着这一天了,匆忙忙去了。
公孙玉吩咐那宫人道:“起来收拾收拾,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今儿本宫会为你们做主,等会儿你们可要拿出底气来,和兰美人当面对峙!”
她进宫这么久,还没和谁严厉地红过脸,今儿是头一遭,难免有点紧张。而且,对方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兰美人。
公孙玉不是没脾气的泥人儿,存了心思要立威。谁知,宫人们一脸急色地折回来说:“娘娘,皇上正在兰美人那处……奴婢们传了话,兰美人没动,反而是皇上说,今儿天寒地冻,还是不折腾的好。”
公孙玉闻言眉心一蹙,脸色变了几变:“皇上也在……”
这个时辰才刚刚下朝,皇上就去了她那儿,怕是连衣服都没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