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看透事态炎凉,少年人又哭又笑,如痴似癫。惹得附近牢房中的囚犯们人人掩耳,不忍促听。老瞎子却不在乎,任由程名振一个人狂,自己捏着手指算卦。待得少年人哭够了,也笑够了,才用手指了指牢门,淡然说道:“别挡在那里,有人送鸡汤来了。陪老瞎子一起喝吧,吃饱喝足,伤口也好得快些!”
程名振抹抹眼泪,黯然称谢。须臾过后,果然有几名小牢子端着一瓯热气腾腾的炖鸡走了进来。老瞎子也不推辞,擦筷子端碗,立即开吃。待得小牢子们去远了,才打了个饱嗝,低声问道,“怎么,不敢吃么?你放心,没毒。他们才舍不得毒死我老人家呢!”
“多谢老丈指点!”程名振又揉了揉眼睛,哽咽着道。几天之间从人人仰慕的英雄变为坐以待毙的囚徒,这份落差着实令人难以承受。被老瞎子轻描淡写的一番开导,他心中的郁结慢慢被眼泪冲出了一道豁口,被愤怒和仇恨淤积住的心智也慢慢舒展开来。
既然多活一刻便是胜利,老瞎子的邀请便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程名振也挣扎着取了碗筷,大块大块地从瓯里捞肉。把个老瞎子急得连翻白眼,不断地嚷嚷道,“你还真是不客气,早知道这样,便不邀请你了。别动那块,那块是**,年老德高才能吃,你少年人可是万万吃不得!”
程名振知道老人家是在说笑,摇摇头,将鸡**放下,随即抄起一块炖鸡脖。一老一少你争我夺,不到半个时辰,将瓯里的鸡肉鸡汤分了个干干净净。留下满桌的骨头翻渣也不收拾,一个躺在塌上,一个躺在塌脚,闭着眼睛养神。
“怎么着,想到脱身之策了么?”休息了一会儿后,老瞎子闭着眼睛嘀咕。
“还没?”程名振轻轻摇头,“他们想要的基本都到手了,我这里也再榨不出太多油水来!”
“那你可真够笨的!”老瞎子轻轻撇嘴,叹气。记忆中,自己指点过的几个少年人资质好像都比程名振高一些,特别是关门弟子,换了他与程名振易地相处,恐怕转眼之间,已经把林县令玩死一百回了。
程名振猜不到对方的心思,还以为老瞎子是为自己的前途而叹息。感激地拱了拱手,低声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以。晚辈虽然难逃此劫,但能得到前辈一番指点,也是平生大幸。即便明日就死,心中也没多少遗憾!”
“放屁,放屁,放狗屁!”老瞎子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每听到一个死字,便骂一句“放屁”。好不容易把程名振的胡言乱语打断了,又翻了翻纯白的眼球,不屑地呵斥道:“你老爹老娘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闻个“道”么?既然如此,你刚生下来时,他们为何不把你送到高僧面前听一场经,然后直接把你扔到臭水沟里边去。况且我老瞎子说了那么多金玉良言,也不能白说。你既然说过要报答我,就得想方设法兑现!否则一个死字便轻轻松松解脱了,岂不是言而无信?若世人都像你,动辄皆坐以待毙,这世上的人岂不要少一半儿?到头来阎王爷那边忙得跳脚,又得把责任怪到我老瞎子头上,岂不是等于我自己把自己给害了?!”
他说话的语极快,思路也跳荡不休。程名振集中全部精神才能跟得上,一点还嘴的机会都找不到。直到老瞎子的话说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些神来,低着头回应道:“您老人家教训的极是,晚辈刚才太自暴自弃了!”
“即便是得道高僧,也难免一死!”老瞎子不理睬程名振,自顾低声述说,“但人活着,可不是为了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很多东西是你一生下来就要承担的,死了也未必逃得掉!”
这句话,又一改先前那种轻松诙谐劲儿,变得极其凝重。把个程名振听得又是一呆,沉思半响,长长吐气。
“想不出来,就慢慢想。见招拆招,也是一个办法!”看到程名振若有所悟,老瞎子笑着安慰。“先说说吧。你怎么得罪了林县令和两位捕头,他们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
“前辈不是已经算出来了么?”程名振本能地追问,然后又惭愧地吐了下舌头。跟老瞎子虽然相识了仅有几个时辰,但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却像血脉相连的长般,既亲切,又值得尊敬。那些神神叨叨的把戏是骗术也好,是卜术也罢,总之都是为了救人。没有必要刨根究底,也没有必要去较真儿。
想到这,他收起笑容,低声补充:“这事说来话长,张金称半年前攻打馆陶的事情,前辈听说过么?”
“那我知道,当初你只身前往虎**的故事,差不多整个馆陶县都传遍了。老瞎子今天之所以不让你死,也是因为敬你当日之勇!”段铁嘴又斜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倾听。
“晚辈在此之前走了一次狗屎运,被林县令提拔为乡勇教头!”程名振顿了顿,继续讲述。把自己如何在衙门中看到张亮威胁林县令,如何挺身而出。然后如何被衙门同僚挤兑得硬着头皮接下出使张金称营地的差事,如何舌战群寇。以及事后如何被官兵当做土匪追杀,连同为了自保给张金称献计,击溃王世充所部官军,阵斩虞仲谋等往事都细细地跟老瞎子说了个清楚。
他相信正无论如何林县令等人都要置自己死地,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无关紧要,索性对这几个月的遭遇不再隐瞒。说到最后,干脆将巨鹿泽之中的事情也倒了出来。老瞎子开始时还能平心静气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