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布拉张口欲语,但还是无法表白心意。她的手颤抖着,缓慢地往下挪,指缝间露出了一双眼,眼中噙满了泪水。
“朵布拉。”
王子诺又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哭了。
她想点头,却只是哭着,泪落如雨。
而一旁的炎懿分明看见——她在笑,她的嘴咧开着,笑得粲然。
她在笑在哭,她渴望和他相认却又害怕和他相认!他的名字卡在她的喉咙——说不出,也无法放下!太多的委屈都不能用话语表达了,只有哭喊声在前进又退缩又在前进——如此踟蹰的勇气!
“王子诺!”这三个字是多么单纯,只不过是一个称谓,一句呼唤。却又艰难地吐露出,每一个呼吸的瞬间,或是屏气的时刻,都蕴藏着太过复杂的情感——他们三人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所有的悲哀和无奈都困在了这张网中。
“你怎么会记得我?怎么会认出来是我?朵布拉是谁……她对他真的很重要吗?”此刻,她哧的一声,深吸一口气,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已经默认——从被毁去容貌的那天起,朵布拉就不再是朵布拉了,朵布拉已经不存在了,就当做是从前的朵布拉已经消失了或是死去了。可是,她还能听见王子诺在叫唤她的名字,呼喊得那么真那么深。她几乎就要对他说出一切了,可一个字都没说出声来。
是谁微笑着,摇摇头,旋即把她拥入怀里?王子诺。
拥抱时,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因为这一瞬间就像是在做梦,他们害怕即使是一声轻柔的低语也会把梦打碎。那么靠近,却总有些距离——该怎么去面对未来?只有抽抽噎噎的哭声在模糊地回答,却也没有答话。
拥抱中,是哭得颤抖着的身体,滚烫的垂下的眼泪,时间却像是静止的。心痛,如梦。这一刻,谁也没理睬谁。因为旁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全部,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如果只是虚假的美好,还是会有人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何况怀里的人并不假,不过是有些变化,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变了样子,你怎么还认得我?”她说话了,怕来不及说出口就又是别离。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王子诺!”她终于有勇气叫出他的名字。
“我就知道是你!”他笑着,双眼前挡着一层“玻璃”,欲碎未碎,支离而晶莹,眼中像是有待放的焰火封锁在那透明的“玻璃”后。
她也笑着,又喊了一声:“王子诺!”这三个字——他的名字是最深情的告白。
视线模糊,他抬起头想要把她看仔细,近看,细看,那一张脸太真实,又不美丽。但他并没有失望,反而是深深地自责:“对不起,才认出你来。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我……”朵布拉哽咽不能语。
王子诺凝望着她的一双眼,那一张脸很陌生,可目光却出卖了她,也正是这目光让他认出了她。以后,即使是深陷茫茫人海,只要见了一眼,就会找到的!
他们都确定并且肯定对方是真的,好不容易——重聚了!
他们三人都笑着心痛着。
炎懿他也笑了,他甚至比谁都要幸福地笑着,他对自己说:“这样不就很好了吗?早知道会这样……”烨瑾没说错,他的心里多了一种奇怪的东西,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就在这个即将别离的时刻,他懂了。
“那么……你们是要回去了吗?回到你们的……家里?”炎懿问。
“谢谢你!炎懿!”王子诺拉起了朵布拉的手,“我们已经离开我们的家太久了……”他对炎懿说:“我们还是朋友!就算我们马上就要分隔两地,但我们的心是不会分离的!”
炎懿不悲不喜,转头环顾四周,说:“把妖芋也带走。”
“嗯嗯!”朵布拉笑着点头,她辛勤准备给王子诺的魔芋糖都还没吃完,她急忙去收拾起来。
炎懿忽然提醒魔芋的事,其实是他不想家里有任何他们留下的痕迹。然后,他就可以彻底地遗忘——就当做自己的家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两个人,一干二净——不,应该说是怙恶不悛。
王子诺也帮忙收拾着。炎懿一个人走走停停,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站住了,向隅叹息。
“炎懿!”朵布拉呼唤他,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炎懿,我和朵布拉要走了,你是个好人,我们祝福你!”王子诺说着,打开了门。他牵着朵布拉的手走出去了。
他们走了不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子诺和朵布拉同时转头看向身后。是炎懿——他伸手去扼住了朵布拉的左手腕。
炎懿拉住了朵布拉的手,霎时,一线绵绵的红丝在两手之间缠绕,那红色鲜艳得刺眼,须臾,红色渐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是眼睛的错觉——那一瞬间,一个血色的谎言绽开、凋零。他松开她的手。
他想对朵布拉说些什么,他想对她笑,可此时他站在她面前,就像很久以前他还是小妖怪的时候,他垂下头。
“再见。”朵布拉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