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一袭红衣妖艳如火,宽大的衣袂将父亲瘦削的身姿都遮掩在了其中,远远望去,那废墟之中,有一朵火莲在绽放。
母亲在父亲耳边诉说的,我无法听见,只能遥遥看见,父亲愈发空洞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安。
“这件嫁衣,让你等了十六年。”父亲的声音无比沙哑虚弱,说话之时,嘴角又溢出了一丝黑血。
“我不怕来不及,等不起的一直都是你啊,长卿。”母亲的呢喃声慢慢变成了哽咽,一行清泪花了淡妆。
“你这是何苦,明明可以带着南舟一起走。”父亲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还想赶我走?已经晚了。”母亲的嘴角扬起一丝凄凉的弧度,隐约能看见黑紫色的禁咒如蛛丝般慢慢爬上了母亲娇艳的容颜;“没有了我们这对狗男女,南舟也许才能更自在的活下去,他会有出息的。”
“我这一生四十余载,却只在今日以及南郊泛舟的那一日,才算是真正活过了。”父亲眼中的神色无法挽回的开始扩散,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僵硬起来。
“我和你一起走。”母亲用手轻轻抚平那双英气的剑眉。
“彼时南郊有糟肆,傅姓布衣在其中。
沽酒不识南弯月,乘剑欲上玉阙楼。
闲来恣笑青衣渡,破落空谈酒一樽……”父亲的弥留之际,竟是轻轻念起了几阙诗,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半笔墨毫飞云袖,一曲长歌泣牡丹。”母亲轻轻念到,秋水般的眼眸中尽是往昔。
父亲似是轻轻一怔,就要溃散的瞳孔硬是收拢的些许。
“缱绻霓裳纷飞燕,掩纱掩笑再……倾国。”父亲吐字无比的艰难,但我分明看见了他的安逸。
“水波潋滟夕阳远,云归暮处是长安。”
“我道儒生薄世故,卿言…草芥有长情……”
母亲的身躯一颤,一抹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那禁咒已是深入骨髓,母亲,亦临死不远了。
但是我从未见她如此满足地笑过,仿佛可以原谅所有;她伸出手,将父亲的双眼轻轻拢上。
“执手添香红颜故,绕指红豆……满……相……思。”
父母竟是同一时间断去了生机。
我下意识的想要走进他们,可是却又生生止住了。
下一刻,真正的烈火开始在废墟之中弥漫,灼热的高温硬是把我逼得越来越远,烈焰之中,那一袭火红的嫁衣已经模糊不清。
“爹,娘!”我大喊,可是越来越旺的大火将我的声音吞噬得无声无息。
突然,一股游蛇之气破空而来,将我拘了出去,远离了这愈烧愈烈的大火。
我看见了一个紫发须髯的老道人,他身着着朴素的黑白道服,眉角是天成的慈悲相,不过此刻的老人眼里还带着一丝落寞,我听见他在喃喃:“徒儿……”
然后他告诉我,以后我应该称他为师爷爷。
不待那火势更加旺盛,他便遥遥一招手,降下了一场无根的雨露,又不待那火势熄灭,他便带着我远离那边是非之地。
春去秋来,很多年过去,小一辈的人人皆称我为无笑师兄,我却是抱之一笑,他们会好奇我的过去一定如何辉煌耀眼,却不知在无人处,我只能沉默地去回想父母的故事。
………
“这便是你的过去?”
意玄宗一处偏僻的竹楼后院,山色水色盎然,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子随意而坐,两盏粗茶还剩着余温。
“若是太过干乏压抑了,还请桦兄见谅。”
“怎么会。”开口的自然是桦离萧了,此刻他在回味茶味的同时亦在回味着傅无笑亲口诉说的往事,不知为何心头一紧。
与之对坐的自然便是傅无笑,这个意玄弟子中最深不可测之人此时正捏着茶杯轻晃,嘴角上的微笑如和煦的微风,丝毫不像是一个有着那般往事的人。
这便是傅无笑为人的难能之处了,谦谦君子,蹙目含光,又有谁会想到他的过往尽是浑浊不堪?
“那首十六阙的诗,叫什么名字?”桦离萧问到。
“不知,”傅无笑摇摇头,对此并不隐瞒,“但如果非要一个名字的话,那便是《红颜故》了吧,这十六阙诗,又何尝不是一段一邂红颜的故情写照呢?”
桦离萧曾留神过傅无笑的动作言语,看似自然,却是如同一张逼真的“画皮”,越是真实,便越是虚假,唯有谈论起他的父母,那眼波中才不夹一丝一毫伪装。
“从那时到现在,莫约八年的时光了吧……”傅无笑的眸子无比清澈,“我总是在想,如果父母还安在,他们能做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吗?他们也曾一世fēng_liú过,但那样的时光比起十几年的忍辱负重终究快得如一晃而过,如果他们能活下来,未必不能远走高飞,即便容颜故去,即便青丝染霜,但至少能长相厮守一辈子,将年少时的鲜衣疏狂再上演一遍。”
“直到后来的一天,我去找师爷爷,想要回到世家故址,将父母的遗尘葬回南郊湖畔——他们相遇的地方;可师爷爷却说,父母也许会更希望留在那片废墟中。我思量了好久,才恍然觉得,比起那片定情的湖畔,也许这见证他们红尘浮沉的世家,才是他们最‘多情’的地方;父母的感情轰轰烈烈,却被世人所鄙夷不屑,也许在一团烈火中燃烧殆尽,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傅无笑说着,将盏中温茶一饮而尽。
“傅兄的师爷爷,想必就是破关在即的意玄掌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