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俪君把信送出去后,就加紧了打包行李的速度。
得到消息的宗室长辈们或是亲身上门,或是派来心腹问候,都确认了她是真的要送母出城安葬,顺道在母亲坟墓附近长住守孝。她们一边安抚李俪君,劝她记得常回长安城,也常给她们写信,告诉她们近况,一边在自个儿家里暗骂嗣隋王李玳行事荒唐,伤了孩子的心。
她们倒是没有怀疑窦王妃的用心。跟隋王府里偏向嗣王李玳的下人不同,宗室里大部分的女眷都觉得窦王妃的人品可靠,就象认为嗣王妃陈氏亦是宽厚贤妻一般。李玳这么大一个人在那里活蹦乱跳的,足以证明窦王妃绝对不是什么刻薄的继母了。就算大家曾经对她有过误解,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下来,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期间嗣王李玳回过一次家。但他没有在家过夜,只匆匆跟隋王见了一面,父子俩关着门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李玳便又匆匆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锦盒,表情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自己的乳母一路带着人追出来,想要跟他说话却没追上,也没顾得上去去见见自己的儿女们——哪怕是一向疼爱看重的嫡长子与刚刚“丧母”的小儿子,仿佛他有什么天大的急事,要赶着去做一般。
李俪君没有理会父亲的乳母那副捶胸顿足仿佛错过了一个亿的样子,径自去跟窦王妃打听了,确认了隋王只跟李玳提过,要在“五七”这一天将已故儿媳陈氏的灵柩送出城的事,没提赵陈记如何。
李玳根本不关心亡妻的后事,把事情全都交给父亲的属官与奴仆去做了,女儿要跟着去送葬也无所谓。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即将要迎娶的新妻子人选上了。虢国夫人许诺说要做媒,据说那是一位美貌动人的宗室出女,有很大可能是姓裴的!李玳想让父亲帮自己打听,到底是哪一位裴家小娘子会成为他的妻子?她的容貌、性情又如何?她的父兄是何官职?圣眷可隆?嫁妆丰厚么?
为了确保这桩理想的婚事能万无一失地落在自己头上,李玳还向父亲讨要了几件贵重的珍品首饰,都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他打算把这些难得一见的珍品首饰送给虢国夫人,当作是谢媒礼。
隋王本不想将首饰拿出来,但儿子坚持,说得也有眉有眼的,他就没办法拒绝了。他不乐意接受虢国夫人做儿媳,对裴家的宗室出女倒是没有任何意见。裴家的教养,他还是信得过的。倘若儿子真能娶到一位出身显赫的贤妻,他就不用再担心儿子的将来了。因此,他在犹豫过后,还是将亡妻的遗物取了出来,交给了儿子。
李玳拿着首饰兴奋地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乳母用尽了办法想要给他报信,却一再与他错过。
李俪君对此非常满意。李玳向隋王报告的事,正好对上了小高力士的提醒。她知道裴家是不可能真的嫁个宗室出女给李玳的,李玳却连亡母遗物都舍出去了。等到虢国夫人跟他摊牌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李俪君挺想留下来看戏的,但想到自己的正事要紧,还是赶在母亲“五七”这一天,带着所有心腹侍从,辞别了祖父母与叔婶、兄姐们,奉亡母遗柩离开了隋王府。
她走的时候,长兄李俭让扶着侍女苍翠亲自送她出门,看向她的表情复杂无比,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似乎面有愧色。
李俪君只是冲长兄笑一笑,也不去问他到底想说什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个兄长本性并不坏,可他自己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将来,行事每每受外家人与身边侍从的制肘,心里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又能跟她谈什么呢?等到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再跟他好好谈谈也不迟。
她已经确认过了,李俭让体内的毒素基本已经肃清,眼下身体不好,只是换季导致的风寒而已,多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健康。他身边的人会把他照顾好的,目前她没必要替这位兄长操心什么。反正他会一直待在家里,等到父亲迎娶了新妻子,又有了别的宠妾,他大概就能渐渐认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地幸运,拥有一位贤惠慈爱的继母。有些事,人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的。
送李俪君出行的仍旧是丁五郎。他基本上已经被默认为李俪君在嵯峨山守孝期间的护卫首领了。他原本在隋王府的岗位已经被人顶替,跟他相处得好的下属也都被安排跟着他离开。若是从前的他,大概又会忿忿不平了吧?但如今的他却非常平静。
虽然没什么升职的前景,但跟在四娘子身边,也能少很多糟心事,似乎没什么不好的。林国公府的郎君都有许多不如意之处,他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武官,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丁五郎今天颇为尽心尽力地维持着送葬队伍的秩序。他本就是骁卫的校尉,虽然被贬了官,本身的水平仍在,如今手下带领的又是一向与他亲善的卫兵,没有刺头,因此都十分配合他。别看送葬队伍人多,但一点儿都不杂乱,井然有序地出了道政坊,从兴庆宫前的春明门大街走过,向东出了春明门。
路上遇见的人都纷纷赞叹隋王府的送葬队伍秩序井然,既有排场,又不扰民。
同住道政坊的申王府在坊内大街旁设了路祭,宁、薛、岐三家王府的路祭棚则设在了春明门大街上。出了春明门之后,道路两旁又添了其他宗室、皇亲家的路祭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