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泰,速点齐一百人马,尔等连夜潜行至猫儿庄南侧指定地点当值,若探得鞑贼的行踪,即刻来报!”
“在下遵命。”
发令之后,趁着洞口投射出来的灯光,朱祁铭看见赵国泰跑到数十丈外,接连叫唤着士兵的名字,绰绰的人影应声陆续从昏暗处涌出,稍作停顿,即跨上战马,但闻马的嘶鸣声响成一片。
片刻后,百余骑人马奔出有灯光斜照的雪地,没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朱祁铭伫立在洞檐下,直到远去的蹄声已不可闻,这才移目看向被灯光照亮的方寸之地。
眼前只有一副微动的雪景图,飞雪满天,万籁俱寂。
转身步入洞内,就见徐恭、唐戟、牛三急急迎了过来。
“殿下,嘿嘿嘿······”
瞥见朱祁铭淡然的表情,那丝笑容差点就僵在了牛三脸上。
而今面对徐恭、牛三、唐戟等人,朱祁铭习惯了将生死之交等情谊悉数剥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就像天下所有的亲王面对麾下护卫军统领时那样。
他在一张陈旧的木椅上入座,冲三人挥挥手,这已经是他此刻对三人所愿意给出的最热情的招呼了。
三人各自择把简陋的杌凳入座,牛三嘴一咧,差点叫出声来,许是屁股碰到了杌凳上未清理干净的杂物。
这里的陈设全拜石峰所赐。仅用短短数日,役使大同城内数千民壮,在苦寒之地给八千人马打造出了一个栖身地,石峰已经称得上效率极高了,至于杌凳不够精致,凸出的木榫或铁钉扎了谁的屁股,那也只能怪事发仓促,坐者点子有些低,除此之外,好像还真没人好意思怪到石峰头上。
再说,对这些只用一次,用罢即弃的陈设,岂能精雕细琢,白白浪费银子?
嗯,这里的棉被可是北境不可或缺的御寒物资,弃之可惜,事后还是要运回大同城收归仓储的!朱祁铭暗忖道。
那边徐恭不时抬眼望向朱祁铭,连番试探之后,还是不敢贸然与朱祁铭搭讪。
这个一向可亲的美男子竟变成了会端架子的亲王,还能不怒而威,真是没天理了!
想到这里,徐恭略感沮丧,不过,徐恭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凭鬓角早早泛起的霜华,就很能表明他的阅历,此刻,一个年轻亲王摆谱岂能令徐恭露怯?
徐恭徐徐扫视唐戟、牛三二人,目含深意,“你们说,明军已经胜了,咱们为何还要远道而来截击鞑贼?”
略显神秘的眼神,故弄玄虚的语气,吊足了唐戟、牛三的胃口,不经意间把朱祁铭撇在了一边,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朱祁铭凝神张目片刻,索性靠在椅背上,心甘情愿地做个听众。
“诶!”牛三挠头,嘴上还念念有词,眉头一蹙,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的年轮,时隔多年,牛三与徐恭一样,都在渐渐老去,只是牛三仍不失当年胆大心细的英豪本色,一举手一投足,都表明他是个遇事喜欢动动脑子的人。
牛三正待作答,却被唐戟抢在了前头。
“也先的兵马伤亡并不惨重,他们祸害我大明百姓,咱们怎能放他们扬长而去?依殿下的秉性,即便不能全歼鞑贼,也要让其留下终生难忘的恐怖记忆!”
这是我的词呀!牛三半举起一只手,旋即又懊恼地放下。
徐恭双手环胸,头往前倾,目中泛起更浓的深意,“你们说,咱们为何在此截击鞑贼?不选在大明境内,偏偏选在这个地方,这里面有何深意?”
唐戟、牛三凝目沉思良久,不能作答。
一丝微风涌入洞内,捎来了数点雪花。但窑洞显然是冬暖夏凉,比砖木建筑更宜居,此时塌前又摆着一盆炭火,故而洞中人感受不到半分的寒意。
徐恭伸手抚须,微微一笑,目光愈发显得明亮有神。“唐指挥使所言非虚,也先的兵马未受重创,幸存者应不下于四万,随也先返程的当有三万之众,这些鞑贼身处大明境内时,想必会万分警惕,咱们以八千人马截击数万鞑贼,胜算极小。”
徐恭换了个更觉舒适的坐姿,见唐戟眉头一展,似有所悟,便抢先道:“鞑贼一旦退入瓦剌地界,情势便不同了,他们从未经受过我明军的越境追击,故而一离明境,便会习惯性地收起戒备之心,各部落首领将带着各自的人马散开,分路踏上归程。这个时候,乘其松懈不备,咱们对各路鞑贼施以突袭,如此胜算极大!”
牛三嘿嘿一笑,“属下早想到了这一层!”言毕偷偷瞄了朱祁铭一眼。
徐恭顺着牛三的目光望向朱祁铭,见他脸上挂着分掩饰不住的笑意,立马站起身来。
“选在此地截击鞑贼堪称是奇思妙想!不能再往北了,再往北,咱们只能追击散成小股的鞑贼,还有可能遭遇前来接应的大队虏寇,风险极大,战果甚小,不划算!唉,世事真的极为奇妙,这世上并无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牛三猛然站起身来,“嘿嘿嘿······属下屡受徐将军照顾,为此没少受别人的白眼。经此一战,我牛三也可扬名立万,再也不用瞧别人的脸色了!”
见那边说的热闹,朱祁铭心中一动,就想与眼前的故人闲话家常,忍了忍,最终还是选择了端坐不动。
一旁的唐戟连连摇头,一脸的凝重,“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殿下的克星现身,咱们就有功败垂成之虞。”
笑话,本王哪有什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