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短暂沉默。
宋绘月的沉默是无话可说,张旭樘的沉默是胜券在握,两人中间只有晋王八风不动,还坐在他那个别庄里快活。
最后是张旭樘先打破局面:“大娘子,请吧。”
宋绘月的屁股和椅子难舍难分,没有一丁点要起来的打算。
张旭樘要给晋王一条死路,就得用她,细算起来,她如今也是个宝贝,应该是可以讲一点条件的。
她心里平静了许多:“你得放了我家里人,我才能帮你办事。”
“那我拿什么威胁你呢?”张旭樘亲切地说着残酷的事实,“你要是不走,那我可就现杀一个咯。”
他说的好像是要杀猪宰牛一样。
宋家的人——应该说这世上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不能称之为人,没名没姓,和牛马也没分别。
不过宋绘月的反应让他高看了她一眼,他原来设想中的此时此景,应该是宋绘月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或者不能认清现实,歇斯底里,没想到她这么识时务,还和他讲起条件来了。
光是这一点,他就可以把宋绘月当成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要是中间没有晋王,他可以让宋家这座小宅继续在潭州生存下去。
可惜如今这小宅子承受不住诸多权贵,马上要倒塌了。
他似笑非笑地问宋绘月:“你说杀哪一个好?我都听你的——我对你真好。”
宋绘月露出一个笑,直视他的双眼:“好。”
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张旭樘愣了片刻,转头看向湛士昭:“她说好?”
湛士昭点头:“是。”
他心中不安,光是看着这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出了哭声,他就心慌。
总觉得今天晚上顺利不了。
张旭樘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又摇了回来:“有意思。”
太又意思了。
随后他满脸好奇地询问:“你选谁?”
宋绘月两手拢在袖子里,打了个寒颤,答道:“我。”
张旭樘失望地靠在椅背上:“不可以,你这是耍小聪明,辜负了我的期望。”
“不辜负。”宋绘月笑了笑,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一声不吭地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这一动太过突然,张旭樘惊地整个人往后倒,椅子砰地一声倒地,连着人一起摔了出去。
护卫猛地拔刀,刀光直逼宋绘月,银霄纵身上前,挡在宋绘月面前。
“住手,”张旭樘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拍了两下衣裳,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你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只是刀子要架在敌人的脖子上,而不是自己的脖子。”
“受教了,”宋绘月点头,“等我有本事了,再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她仰起脖颈,把刀往里轻轻一收,细嫩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血痕。
血珠从刀锋上渗出来,滴落在衣襟上,像是在白衣服上绣了红梅花。
折扇在张旭樘手心“啪啪”做响,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鼓点一般打在人心里。
他每拍一次,众人的心头就颤动一次。
正房里的人全都屏息静气,连脚也不动了,定定的站在原处,等着张旭樘想清楚想明白,想出一条生路,亦或是绝路。
银霄紧握着刀,一直站在宋绘月身侧,手心黏黏腻腻,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月亮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影,照着他的头发眉毛眼睛,是紧绷到底的模样。
片刻之后,张旭樘叹道:“真可怜啊。”
宋绘月不便点头,只答道:“是啊。”
确实可怜,像是砧板上的鱼,刀子冷酷无情地悬在脑袋上,鱼也只能打个挺,以示挣扎。
刀子最终还是要落下的。
夜色深沉,光线昏暗,张旭樘专心致志的思索杀人灭口之计,睫毛落下两片阴影,比平常玩世不恭的模样多了几分威严,只是依旧精神不足。
“你母亲和你弟弟,你想选哪一个走?”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进行了一场深思熟虑,宋太太和宋清辉都是宋绘月的软肋,至于姨娘仆妇一流,在他眼里不属于人。
“还有,”他补充道,“不要讨价还价,不要太高看自己,我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的死活,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他眉宇间现出戾色,不管刀架在谁的脖子上,他都是被威胁的那个。
宋绘月倒是很淡然,这种结果,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和和气气道:“让我弟弟走。”
林姨娘急道:“大娘子,不行的!大爷一个人怎么能认得了路,外面又有拐带的,还是太太走!”
她想太太出去,至少还能去报个信,大家都有个活命的机会,大爷......他能去哪里啊,要是饿了、累了、走丢了,可怎么办,去哪里找他去。
想到这些,她越发焦急地看向宋太太。
宋太太无声苦笑,心想太平日子过久了,林姨娘除了言语日益粗糙,连脑子也有了退化之嫌。
张旭樘除非让酒色泡坏了脑子,否则不可能给他们报信的机会。
今夜注定是腥风血雨,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王姨娘从宋太太的神情中读懂了一切,她扯了扯焦急的林姨娘:“给大爷收拾收拾。”
林姨娘听了,不知怎么想通了关窍,滚出眼泪来,双手发抖地去给宋清辉收拾细软和银钱。
其他人全都呆着脸,怕的麻木了,没有眼泪可流。
张旭樘举起双手,“啪”地打死一只猖獗的蚊子,挠了挠脸:“既然决定了,那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