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两天之后,杨吉便带着阮元写给张师诚的密信,一路南下去了福建。而阮元这一日也从宁波叫来了王得禄,并约杭州大小官员一道,去了西湖之北的岳王庙。阮元亲自献上祭品,并率领大小官员焚香祭拜。拜过岳飞坐像之后,阮元想着海寇久久不能平定,心绪犹是怅然,便即嘱托了一边岳庙管事,取来纸笔,自己则上前泼墨挥毫,作诗一首,曰:
不战即当死,君亡臣敢存。
犹怜驴背者,未逐马蹄魂。
独洗两宫辱,莫言三字冤。
投戈相殉耳,余事总休论。
一时祭拜已毕,杭州府县大小官员也相继散去,只剩下刘凤诰和王得禄留在阮元身旁。刘凤诰看着阮元诚敬之状,也不禁有些好奇,便向阮元问道:“伯元,这岳王庙香火确是不错,可若是为海上兵事祈拜,那关帝庙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我们要舍近求远,跑到这城外的岳王庙来呢?”
“金门兄,关帝庙就在我抚院左近,若是我只去关帝庙祭拜,这心意未免有些不诚啊?更何况,关帝庙的香火,我也从未断过啊?”阮元对刘凤诰笑道。
“这位……这位大人,其实您或许不知,阮中丞与这岳庙,还有另一番渊源呢。”王得禄看着刘凤诰,只知他是二品大员,却不清楚他究竟是何人,便只好对他介绍道:“忠毅公在世之时,曾经和我说过阮中丞的事,八年之前,一场暴风雨将当时进犯浙江的上万海盗打得七零八落,我军也大获全胜,之后中丞缴获了不少贼人兵器,想着这些镔铁竟为贼人所有,已是不祥之物,便只得用来做不祥之事,于是联系了这里岳王庙,把里面的秦桧诸人跪像给重修了一遍。所以这里啊,一直对中丞也是心怀感念呢。中丞已经和这里相熟,再来这里祭拜岳王,或许所谓天数,会更容易应验呢……对了,这位大人,您的姓名,在下还没请教呢,这杭州能穿锦鸡袍服的官员,除了中丞和藩司,也再没其他人了啊?”
“王军门,这是我同科之友,萍乡刘金门,现在在浙江做学政,不过也难怪,王军门一直在外省任职,金门却是在翰林时日多些,你二人之前不识,却也在情理之中啊。”阮元看二人竟然先前全不相识,也只好为二人相互做了介绍。
“哦,是刘学使啊,今日匆匆从宁波过来,方才忘了问过学使之名,却是我的不对了。”王得禄也对刘凤诰赔礼道:“不过回想起来,我们福建的学政,一般不过四五品,最多也就是三品了,刘学使却是以二品之身南下督学,真是少见。”
“王军门,浙江是人文渊薮之地,历来多是侍郎或者内阁学士前来督学的,要不然啊,这里的学生可不信服呢。”阮元对王得禄笑道,只是这时他不经意的一瞥,却也发现一旁的刘凤诰面上,竟忽然多了几分黯淡之色。
“哈哈,看来还是我见识浅了。不过中丞,我这一次来杭州,也不会只有祭拜岳王庙这一件事吧?中丞有什么海防上的安排,也尽可与我说,我回了宁波,当即去办。”王得禄却是不拘小节,言语痛快道。
“嗯……眼下确有一件要事,王军门,你现在就给邱镇台发信,快马送去定海,让他立刻出兵,迎战张阿治。前几日张阿治手下一拨海盗,想着夜袭杭州,十多个人,只走脱了一个。但我也看得清楚,这些人敢来我杭州作乱,定是张阿治船队就在附近海上,这场仗,一定要尽快打下来,张阿治眼下船只并不算多,以定海镇之力,还是能对付的,可若是蔡牵亲率主力北上,再与毫发无损的张阿治会师,那后面的行动,可就要困难多了。”原来,海盗追击孔璐华的那一夜,由于阮元预先计议得当,布置稳妥,十余个海盗除了孙五一人,其余全部被阮元擒获,其中也有几个胆小怕事之人向他供出了张阿治战船就在浙东游曳的消息,所以阮元这日见了王得禄,也当即下令,让邱良功尽快出兵,打张阿治一个措手不及。
“嗯,张阿治什么实力,我还是清楚的,邱镇台从来英勇,定海镇兵力眼下亦自足备,发动抢攻,还是我们赢面更大。可是……”方才阮元为岳庙作诗之际,王得禄便在一旁观看,看着阮元这首诗的后半段,却也一直疑惑不解,便即问道:“中丞,您这诗作,我看着,实在有些不明白了,您难道是想说……若是岳王当年能一雪靖康之辱,迎回二帝,便身受三字之冤,也未尝不可,这……”
“岳王心中作何感想,我不得而知,但若是今日的我,站在岳王那个位置,这就是我心中所愿。”不想阮元对此竟是异常坚决,道:“王军门,我嘉庆四年之冬来杭州做了巡抚,嘉庆五年,便正面与海盗交了几次手,那时候我们连战连胜,只觉再进一步,便是海不扬波,浙江重获太平!可现在呢?已经八年了!蔡牵依然在海上嚣张,可我们呢?忠毅公走了,胡镇台走了,上个月黄岩镇罗江太罗镇台,也不幸在巡海途中,遇风溺亡!王军门,你说,这仗若是再拖下去,还会有多少朝廷股肱要遭遇不测,还要搭上多少将士百姓性命?久拖不下,军无战意,这海上的事,也只会一日不如一日!所以,眼下我只有一个心愿,便是此番任上,能亲眼看着蔡逆覆灭,能亲眼看着东海太平!若得如此,便是今日仍有那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我也愿意承受下来,和浙江两千万百姓,五镇三万绿营将士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