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孔璐华听着也不禁有些好奇。
“想来也是我不好,之前从来没与你说过我娘的故事。”阮元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家曾经一连数年,入不敷出,当日爹爹虽不情不愿,却也做了几年抄写的工作,才把家里生计,维持了下来。那时我们觉得扬州物价高昂,我和娘便到陈集住了段时日。那时我刚识字,娘便教我唐诗,我小的时候,还有口吃的毛病,读书总是读不下来,也是娘一点点帮我……”说着说着,阮元不知为何,竟像开了闸一般,将母亲授以唐诗、教习《孟子》、送自己酉为师、批评自己交友不慎等昔日往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想到十八岁那年母亲冒暑操劳,竟致去世,也不禁有些落寞,这才想起,这一夜竟然给妻子说了这么多自己的故事。其实此时天色已晚,房中唯有明烛掩映,又兼佳人相伴,正是多情之人易于倾诉之时,阮元说了许多母亲林氏的故事出来,只让孔璐华听着听着,都不禁双眸微动,险些落下泪来。
孔璐华听完阮元的话,也沉默了半晌,道:“所以……你在孔府之时,便对我礼敬有加,也是想到了你娘么?”
“对夫人而言,还有一重缘故。贞观时的孔宪公,是夫人先祖,孔宪公作《五经正义》,垂训天下学人。我也因其故,在面对朝鲜国使之时,解了一重危难。”说着,阮元又将当年自己与朴齐家辩论,收金正喜为徒的故事告诉了孔璐华。说起自己第一个学生竟然是一位朝鲜神童,这时也不禁莞尔。
阮元所谓贞观孔宪公,指的便是唐代大儒,孔子后裔孔颖达,其实孔府千年来几经变迁,孔璐华未必就是孔颖达直系后人,可看着阮元言辞真挚,似无作伪之态,孔璐华也自信了七八分。可想着自己毕竟是女子,似乎不该主动求爱,又道:“那……那平日对我这般冷漠,又是如何?你说你对我礼敬有加,我可以相信你,但你平日对我的态度,只像是对家人,却不像对着你的正室夫人。难道你之前那位夫人在时,你也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连夫妻之事都不愿做么?”
“自然不是,彩儿在时,我们家便如寻常人家一般,日子自然也是寻常的日子。只是……”这一次,阮元终于不再掩饰,脱口而出:“只是夫人来了我家之后,却好像……好像之前的阮家已经不在了,换了个新家似的。就连爹爹,也是这样的想法,夫人,爹爹对我说过,他也很喜欢你,有你做我的妻子,他也认为是阮家莫大的福分。可……可每日我们晨昏定省之时,他都要面对十个人,这样的排场,爹爹看着,也有些惭愧啊。”
“夫子你在说什么啊?”孔璐华颇为不悦的说道:“我孔府女子出嫁,自然要依大宗小宗之别,以定下陪嫁家人仆从。我祖父、伯父、弟弟都是衍圣公,伯父早逝,并无子女,只得弟弟入继大宗,这距离大宗最近的女子,便是我了。我出嫁之前,也曾考虑过不要过度铺张,是以参详了历代孔府大宗出嫁卤簿,只取了中数出来。怎得到了你这里,这样的排场便接受不得了?你说到这里,我还想问你呢,这学署里能用的房舍,现下都已住上了人,还有十个下人,眼下找不到房舍来住,我只得给他们在兴元坊租了房子,平日凑合着过了这半个月。这学署前面的士子席舍,我看还有些空余,要不你搬空一些出来,让他们住进去,如何?”兴元坊在学署之北,原本住户颇多,但到了乾嘉时期,因为远离市集,这里的官府又时常侵占坊中宅地,已然渐渐衰落,坊中不仅人少,房宅质量也不好,是以孔璐华并不愿意让自己的下人在那里久住。
“夫人,这士子席舍本是给读书人……”阮元本想与妻子争辩一番,可看着妻子面色,大是不悦,这话说到一半,也就收了回去。道:“也罢,他们的起居,我来负责好了。我去道员巷、司前街那边在找找待租的房舍,总是要让他们都安稳下来,平日家中也没那么多事可做,告诉他们有事再来家里,如何?”
“可是夫子,他们会觉得你这样做,是不想要他们了……”
“那平日的工钱,继续给他们发全份吧。”阮元想想,一时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家中原本仆从不多,蒋二一个人就能打点清楚,可孔璐华嫁入阮家以后,家里一下子多了好几十个仆从,阮元从未治理过这样的大家庭,自然有些无所适从。想到这里,也不禁补充道:“夫人带来的仆从有五十个,我家原来侍仆,加上四个临时过来做短工的,也不过十二个人,若是他们平日不和,在家里争斗起来,可如何是好啊?”
“夫子你想什么呢?我家侍仆都是诗礼之家出身,最是明是非的,怎会无端生事,又怎会恃强凌弱?夫子若是担心原来的仆人受了欺负,我自会严令约束他们,不需夫子担心。”孔璐华也知道阮元意思,孔家来人是阮家旧人的四倍,一旦发生争执,阮家旧人必然吃亏。但这样的疑虑,也自会质疑到孔府家人道德品质,是以孔璐华毫不相让。
“既然如此,这件事也依着夫人,家中总是不要徒生事端的好。只是,夫人有何约束之策呢?”阮元问道。
“这……这不是重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文如呢?她日后该怎么办?”不想孔璐华不仅完全没有回答阮元之问,还另外抛出了一个话题。
“夫人,今日你从一开始,便似与文如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