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钟灵有几辈?”
南昌城外,关帝庙中,牟奔腾沉吟地说。
他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舆图。
那张图上色线斑斓,红黑交间,勾勒而出的却是当今天下的四海舆图。这样的地图,在当今,本为内府秘藏,外人绝难见到。看图上字样,分明还是钦天监承上命所制——东密势力果然了得,连这样的图本也盗得出来。
而图上这时标注的却象是天下兵镇的兵力。
每一处的兵力都详细的数字,这是万车乘手里才有的秘图。只见图上一片红点,那红点如此之多,似乎东密所控制的军力几已遍布天下。
只有江西一地还是黑的。而江西东面不远的江苏杨州地段,却标出了一杆红色的直欲迎风张扬的旗。
那却是当今天子之叔宁王的盘距之地。
“灭寂王他老人家真的快来了?”
牟奔腾的手指还点在那舆图之上,他指点的正是江西。据密中密报,灭寂王法相已出京师,目前要前来的正是江西一地。
他案边站的人却是“瘟家班”里的瘟老七。
瘟老七点了点头,他那混浊的肤色上结的是一层比肤色更加混浊的水锈——东密要有大动作了,连向不出教门的‘灭寂王’法相也亲自要莅临江西。他之此来,就是要亲自处理鹰潭华、苍二姓之事。苍九爷与华老太,这两个不太好料理的人物,他是要亲自出面料理了。
所以才有今日自己与牟奔腾的深宵密议。他们是在彼此互通消息。
牟奔腾的手指在图上点着,“留下杜护法他一人坐镇京师。清流社一干党人现在只怕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够杜护法烦一阵子的了。”
他笑了笑,伸指弹了弹图上的京师之地,象是觉得清流社不过是癣疥之患,不足为虑。
然后,他伸指指向了皖南之地:“其实,万车乘万帅算起来应该已到皖南了。”
然后他呵呵笑道:“万帅亲至,四方布局必妥,宁王这一次大举,该没有什么问题。咱们东密这次布局布得也算周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只怕就在这江西之地,也只差除去裴琚。”
牟奔腾的独目放出微光——屯居杨州的宁王已整装待发,时刻准备举旗造反了。这大事已拖了多年。因为,肖愈铮那个铁骨御使一直阻挡在那里。东密在当今天下,一向最忌的也就是肖愈铮了。如今肖愈铮已死,这一局棋,他们可说筹备已久,只等着一朝揭竿而起。
所以牟奔腾才会这时到达江西。——以当今之势,能威胁宁王举事的也只有裴琚了。裴琚的江西一地,一向水泼不进。有他在,军民两道,加上地利,足以对宁王构成极大的钳制。牟奔腾此来江西,就是为了搅乱裴琚之局。
瘟老七忽道:“灭寂王问牟先生的事办得究竟怎么样了?”
“还有,牟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放了那个姓裴的女子?”
牟奔腾没答,他的独目还在盯着那副地图,半晌才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她吗?”
瘟老七一愣。
“是因为《肝胆录》。肖愈铮死后,那《肝胆录》据传一定就在裴红棂手里。肖愈铮死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这一死,却让多少人措手不及?那《肝胆录》如果所传不错,确实足以威胁我东密举事。可是,那东西还要看谁来使。当今世上,能完全动用得了它的威力的只有肖愈铮。他即一死,嘿嘿,这个世上任何一人,想发挥它的威力,只怕都要苦心经营一段时间。只要有这么一段时间,对我们来讲已经足够。何况,你以为,肝胆录虽在那裴红棂手里,她就会真的象个平常女子一样随便卸脱责任的就那么把它交到她哥哥手里?”
温老七一愣,却听牟奔腾含笑道:“这个世道人情,我可能懂得要比温兄多上一点点。这个世上,矛盾是无处不在的,哪怕亲如兄妹。肖愈铮在世时,他都没有认真信托过裴琚。他死后,他的妻子——能逃过那么多追杀还没神志错乱的妻子,想来精神也极为强韧,会那么轻易地把它交给裴琚?”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肖愈铮临死前,到底想要他的妻子把那东西交到谁的手里?”
牟奔腾停了下来,看着温老七想了一会儿,接着才漫声问道:“七兄,你可知道什么是《钟灵赋》吗?”
瘟老七面色一愕,迟疑道:“《钟灵赋》?”
牟奔腾点点头,“不错,正是《钟灵赋》。我想,你也许没听说过《钟灵赋》,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月旦主人。”
瘟老七更是一愣:“月旦主人?”
他脑子里转了两下——这个名字太生疏了,接着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牟奔腾所说的大概就是那个号称‘天下钟灵有几辈,请君叩取月旦亭’的‘月旦亭’里的月旦主人了。
——据说那月旦主人不知是男是女,可江湖中人大多倾向认为她是一个女子。她也几乎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女子了。世人除了猜测她是一个女子外,别的,姓氏名讳、容貌身量、出身遭遇就统统不知道了,连她的年纪也是一个谜。
——“欲禁不禁梦华峰,陷空岛在晦明中,最有一处不可到,扪天阁里哭路穷”,梦华峰、陷空岛与扪天阁本为江湖中历经数百代的三大禁地,也是江湖中上几代人心目中最神秘的地方了。可自从这三大禁地都已式微之后,近数十年来,江湖中最让人难测、飘忽世外的也就只有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