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人冥淇见过,那是黑白无常。
他们面无表情的引着后面的“人”进入黄泉,脱离今世的痛苦,进去轮回。
那些个“人”,身体已经硬化,僵直的身子随着腿部机械的弹跳上下跃着,远处看仿若是一只成了精的竹竿,邪气缭绕在青黑色的脸上,僵硬的皮褶似是长了上百年老死的树的皮,沟壑间夹着些紫红色的糜肉,瞳子带着一层翳,嘴巴只为咬下一块肉而张开。
还有些刚得瘟疫的脸上沾着些血,脸皮重程度腐烂,脸型呈现扭曲状。几只白胖的蛆虫在脸上蠕动,只要是稍微用力的走动,脸皮夹杂着蛆虫窸窸窣窣的掉落。
离得远远的便可嗅到浓浓的腐臭味和腥臭的血味。
冥淇的眼睛很好用,但他现在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突然,一只强壮的瘟疫魂魄闻见了新鲜的魂魄味儿,“嚯”得一下眼睛就睁得老大,瞳子带着一层翳,直扑旁边的魂魄而去。
新鲜魂魄是位正终寿寝的老人,被咬断了一根手臂的他只张着嘴叫不出声音。
黑无常大喝一声,直接给咬人的魂魄一鞭子。
“刷!”
咬人的魂魄被拦腰劈成两半,痛苦的在地上蠕动,两半的魂魄又慢慢的融合在一起。
冥淇不忍心再看,他怕凰羽也会被这样对待,被撕咬,被打,连呼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冥王说,神和冥共同掌管地府,如果凰羽变成了鬼冥王是会知道的,所以现在,他要去找冥王。
冥王的住所是距离冥落宫不远的一处山脉,名叫火焰山。
明明山的两个字都带着“火”,但这里和火确实是一点都不沾边。
火焰山为夜色笼罩,雄伟而寂静,也可以用死寂来形容。山路曲折,丛林茂盛,却没有一丝鸟叫虫鸣,寂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冥淇沿着漫长的台阶,一级一级攀爬。他试过了,这里不能用法术,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爬,幸好山不是太陡,也不算太累。
台阶上的薄霜在月光下泛出黯淡的青色,两旁的树木花草,都已被冻在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中。
冥王似乎热衷于制造冰封。在创造了无音山川之后,又在冥界创造了一座冰做的宫殿。两旁的树木已经被冻成了雕塑,冥淇想,或许再过段时间,连这条长长的台阶也要被冻住。
爬了大概有半天,冥淇看见太阳移动到了另一边。
到了山顶也没有人出来迎接,不过幸好没有人出来迎接,若是再看到像上次在姿姨那里看到的俩骷髅头守门人,那可就不太美好了。
似乎知道有人来,巨大的殿门微微敞开,正好留了一个人的缝隙,幽寒的冷风从缝隙里钻出来,吹乱了冥淇本来就不算服帖的头发。他也不管,直接抬腿走过去。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大门旁边那个趴着的守门人。那“人”已经没有血肉,只剩下一身老旧的铠甲披在一身骷髅上,空洞的双眸盯着前方,牙齿紧紧闭着,似乎坚持着最后一丝力量。
“冥淇,你来了。”
黑暗阴冷的大殿里传出冥王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偌大的宫殿被浓稠的黑暗笼罩。
冥淇微微垂首,恭敬地步入殿内。
“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喊冥王父亲,冥王明显愣了一下,嘴角少有的勾起一抹微笑。
冥王点点头,又发觉大殿里一片漆黑,冥淇应该看不到。
“好。”
随后冥王一挥手,淡蓝色的荧光浮现在大殿四周,像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给冷漠死寂的宫殿添加了一抹不一样的生机。
别人不知道,这些小小的萤火虫是冥王最喜欢的,也只有他开心的时候才能有幸看到萤火虫,连妩姿也只是在金焰在的时候见到过几次。
冥王当然不会给冥淇解释这些萤火虫,也不会给他说自己因为一句久违的“父亲”很开心。
“你来做什么?”冥王声音淡淡的说。
“父亲,可否借我生死簿一看,我想知道凰羽是否进入轮回。”
冥王脸上仅有的一丝笑容立刻散去。“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是陈述句。
“是的,儿子想明白了,这一生喜欢她,也只喜欢她,无论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她是人,我也愿意默默地看着她进入轮回,成亲生子。”冥淇说。
“那样你会很痛苦。”冥王淡道,“毫无意义的事,没必要去做。”
“父亲认为没必要的,是我毕生的追求。”冥淇说道。
两人僵持良久,谁都没有打破难熬的宁静。
冥王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他平静至极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真正的情绪,和他当年失去金焰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又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他走的路。
冥王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最后还是冥王打破了宁静:“你不用看生死簿,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凰羽的魂魄没有回来。如果你非要看,就去阎王那里要,他认得你,你去了他就会给你。”
“好。”
冥淇达到了目的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冥王问。
萤火虫轻轻跳跃了数下,冥淇的脸在光影变幻中,显得很是诡异。
冥淇抬头,金黄色的眸子似能看穿人心,他说:“父亲,我发现你一直在强调凰羽是人类,她为什么不可能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