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在戏台上展示惨绝人寰的杀戮。
虽然滚落在地的头颅和残肢都是塞了棉花缝制的布偶,做工十分粗陋一眼看上去就是假的,但丝毫不妨碍场内的观众们因为恐惧而不断发出的惊呼,雪衣所在的大舞台前围坐的观众席里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二层的贵客包厢还有女客因为看不下去而选择离席。
但她们却也不舍得离开,毕竟雪衣娘子出关的第一场新戏是可遇不可求的盛事。于是,女客们从包厢中走出去站在外廊,一边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一边一叠声问身旁的人,那杀戮的场景是否已经结束了?
约莫半刻钟之后,杀戮的场景全部结束了,回归座位继续看戏的女客们看到了更加惊悚的情节。雪衣饰演的一身白衣的素娘原本已身首分离的残躯在阴司来使招魂幡的作用下动了起来。
失去头颅的身体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渐渐挺立,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不看她染血的肩膀上方空荡荡的所在的话。
素娘哭道:
“阴差大人,小女子要找回我那头颅啊,留着眼睛才能见到仇人模样,才能还魂重回阳间,为我父母兄弟还有全村的人报仇啊!”
一身白衣有猩红长舌垂落身前的阴司来使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便向素娘滚落在不远处的头颅招手,嘴里阴沉沉喊道:
“头来,头来……”
台下的人都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敢看又怕错过什么不得不看,面对着十分惊悚血腥的场景,强忍着两股战战想要逃走的意愿仍然坐在原地。
从戏台向外,天音馆外街道上搭着的彩棚里也围坐着观众,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入睡的孩子坐在最末位的地方,脚下还踩着从家里带来的小马扎。他们没有付钱,就在最后排看个热闹,也没人管他们。
前方小戏台上的惊悚场景还未演完,妇人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咯咯吱吱的怪响,像是夜半之时老鼠咬在木柜上那样的声音。
奇怪,她背后明明没什么人了,否则自己也不敢站在凳子上去看戏了。
妇人转过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十来个白衣缟素的人,每个人都神情阴冷愤恨。妇人身上打了个寒颤,目光随着耳畔传来的怪响搜寻着,很快便在人群一旁的暗影里发现了一驾木车,那上面载着一口黑色木棺。
此时这口木棺正在抖动,有些破旧的木车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且两个车轮也随着黑色的棺木一颠一颠的,好像下一刻就会跟着棺材一同滚动起来。
妇人啊地一声尖叫,抱着孩子从马扎上踉踉跄跄跳下来,“有死人啊,死人啊!”
她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死命抱紧怀里的孩子大叫着,原本专注看戏的人群骤然松动,众人循声回望,看到暗影里的棺木和木然站立在其周围的浑身缟素的年轻人们,也都是一阵脊背发凉,但他们并未注意到黑棺和木车的异常。
妇人又是啊地一声惨叫,“死人动了啊!”
她两腿在地上奋力往前蹬,使得自己的身体能快速往后移动,但眼睛却死死盯住棺木没有挪开,她手指棺木哑声惊叫:
“那里,那里,死人出来了!”
漆黑的棺木盖子吱吱呀呀被推开,里面钻出来一只脑袋,只能看到他面色惨白,双眼像两个黑洞。原本就因为看戏吓得不轻的人们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毛骨悚然。
闹……闹鬼了?
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这么繁华的闹市,死人竟然敢爬出来。因着身旁摩肩接踵的涌涌人群,原本悚然的人渐渐有了些底气,不再惊叫往外逃,而是挤在人群里死死盯住黑色棺木里的那颗脑袋。
两方就这样对峙着,浑身缟素的年轻人也回身往棺木中望去,有一人恼怒低声呵斥,“还没到时候,你动什么动?”
那棺木里的脑袋往上,露出脖颈,上半身,最终整个人从棺木里跳出来。
“晦气”,他甩甩袖子往地上啐了口,“换你们试试,躺在这玩意儿里面,听外面什么阴司地狱招魂的戏有多吓人!老子不干了!”
如此说着,死活不肯再躺进那口黑棺里面了。
方才还一脸惊怖看着他们的众人都纷纷出声抱怨叱骂。
“什么啊,装死人!”
“狗东西,来这里吓人!”
生气归生气,但眼前演着的是雪衣娘子出关唱的一出大戏,正在还魂归阳复仇雪恨的紧要关头,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小戏台上。
无人察觉有一个伙计装扮的年轻人离开彩绢棚,脚步匆匆进了内场大戏台所在。
伙计低着头进入沈迟所在的包厢,殷勤为众人续茶,走到沈迟身畔,还一脸谄媚地笑着与他寒暄了两句,沈迟点点头,旋即眸中闪过一丝隐忧。
他招手唤来庞立,在他耳旁交代了一番,庞立旋即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走出包厢,有伙计殷勤上前侍应,“客官要什么?”
庞立向他一笑摆摆手,“我自己去逛逛,顺便打些酒。”
那伙计便拱手行礼相送,并没有再跟上去侍奉。
沈迟又向小图招招手,“你来”。
他附耳与小图嘱咐一番,后者眉心瞬间紧皱成一个疙瘩,但仍然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此处二层设置的贵客包厢也是依着一层的观众席而建,其后有一条月牙形的连廊相通,供客人上下楼所用。庞立一边饮酒一边晃晃悠悠沿着连廊往前走,眼睛时不时看向一侧的包厢。
方才段庭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