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面色如常,倒是皇帝见他话说得不利索,又追问了一句。
沈迟只得咳得更大声了,他忽地意识到,皇帝还未曾大婚,想必对人事知之甚少。
倒是太皇太后听到皇帝的追问神情略有些讶异,随即又平静如常,只是眸中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看见沈迟犹自咳得面色发红,太皇太后轻声提醒道:
“那都是些不好的东西,说出来脏了皇帝的耳朵。”又向着沈迟吩咐,“沈尚书继续说公事。”
沈迟如蒙大赦,躬了躬身子方继续道:
“臣排查过,死者身亡之后,顺天府衙接到的失踪人口报案并无与尸体特征匹配的。而我们手头上却有两名男子失踪了,李三思和牛方。于是臣就用了个笨办法,拿着胡达、李三思和牛方的画像到高档一些的青楼妓馆询问,这才找到了人证。”
听到沈迟所说的青楼妓馆,皇帝忽地明白方才自己询问的那几味药是作何用途了的,面上便略有些发烧。
“有人目击到,李三思在事发当日的前一夜便在妓馆留宿,直至事发当日午后离开。所食用的物事与死者尸检的结果相同,李三思的行程与其家中老仆提供的口供相符。”
“竟然想到用李三思李代桃僵,看来胡达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啊。”
皇帝喃喃,竟然让他们费了这么几天功夫才确定死者并非胡达。
“顺天府方才也上报,在京都城外三十里的落山坡发现一具男尸,是从山崖滚落而死,已确认死者是牛方。”
牛方是杀死胡达,不,是杀死冒充胡达的李三思的嫌疑人,眼下他也死了。
沈迟也略略有些不自在,这案子并不难查,但少有这样被对方牵着走,查出真相之后却发觉一无所获的时候,他躬身请求道:
“皇上,鉴于此案最重要的案犯胡达仍然找不到踪迹,臣请皇上允准结案书中对胡达家属的处置。”
他话里语焉不详,皇帝只得又将结案书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看到最后不由嘴角弯了弯。
这些办案的老手,还真是老奸巨猾,皇帝心里笑骂。
沈迟建议将胡达家眷向西流徙三千里,这里面大有文章。
胡达之罪,几可算是谋逆未遂,其家眷论理应当诛杀,而沈迟则留了活口改判流放。
大宸流徙之罪多判为向东或向西,向东北是关外苦寒之地,常年冰雪封境人烟罕至;而西面由于怀远路军多年经营,加之比邻土奚律常有商贩来往,西境如今已繁华不少,生计算不得很艰难。
他将胡达家眷留活口监视下来,是想守株待兔等胡达露面。
皇帝皱眉道:
“朕觉得不妥。”
沈迟分外讶异,抬头欲要询问,却见皇帝笑着说道:
“向西流徙三千里太远了,流一千里罢。”
三千里寻亲的难度太大,一千里倒是容易得多。
沈迟喜上眉梢跪拜道:
“皇上圣明,老臣不得不服。”
太皇太后也看明白了他们君臣二人话里的门道,抿嘴莞尔一笑。
皇帝又道:
“将他们敲锣打鼓地送出京都,送到流放地,也让沿途官员百姓知道,罪犯的家属日子可不好过。”
大张旗鼓地带着胡达家属穿街走巷,指不定胡达本人当即就看得到要撞过来,也无需等到进了流放地在张开网守株待兔了。
太皇太后亲手装了一罐白茶赏给沈迟,又命李宫令亲自将他送出宫去以示为皇帝解忧之功。
正殿上又只剩下祖孙两个。
太皇太后轻舒一口气,语调有些感慨:
“皇帝你做的很好,是大宸的福气,也是哀家和你父亲的福气。”
皇帝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丝疲惫:
“皇祖母别夸我,这里里外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当真不容易。”
太皇太后未出声,拉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捂了一阵,轻柔地说道:
“不论怎么样,祖母总是跟皇帝站在一起的。”
也许是手上的温度让人安心,皇帝微微一怔,心里涌出一丝暖流。
他含笑向着太皇太后郑重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仿似忽地记起什么,笑意盈盈向皇帝道:
“哀家当年困居于晏安行宫时,连你父亲的面也不得见,只有宫中的一队侍卫常来带些补给。如今哀家回了宫,想要提拔那几个侍卫,也算作是勉励他们的忠心了。皇帝,这可行吗?”
皇帝满口应下,“他们照料祖母,也是尽职本分,也是照料祖母,于公于私都该封赏提拔的。”
“旁人倒也罢了,最近的十多年里,往返行宫的侍卫们经常换,哀家也记不住谁是谁。但他们领头的万侍卫却是十年如一日尽责的,哀家只提拔他一个。”
见皇帝不住点头,太皇太后又说道:
“万侍卫眼下是个从七品的副提举,哀家想提拔他做仪卫,日常就在福宁宫这里护卫听差。”
皇帝面色未动,心中却暗暗吃惊,仪卫为正五品,从七品升到正五品,连升五级,想必皇祖母对此人分外看重。
想起邝离昨夜探知李宫令也尾随张平刺探之事,皇帝又有些了然,或者是刺探消息没有人手,上赶着要提拔个心腹之人。
掩饰住心中的不快和疑惑,他仍然点点头说道:
“既是皇祖母看重的人,必然是妥当的,孙儿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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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灯的光华映在莹莹雪色之上,让深夜的宫殿比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