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天气,最是多变。
刚刚还是微风和煦,这会儿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船家老翁从船舷边解下一件蓑衣,两手在身前团了一个法诀,那蓑衣便变成薄纱般的一团轻雾,将渡船拢住,雨就进不来了。
船外的雨滴打在忘川河上,星星点点,别有韵味。
那玄冥二少只是同冥使小黄鱼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当差的趣事,什么白无常大叔在凡界寻得一酒楼,口味甚是合意,日日流连忘返,又增了不少肥膘,如今重得阴风都把他吹不上凡界了……如此这般。
那小冥使少年心性,想到胖胖的白无常大叔欲乘阴风而不得,跌滚在地的模样,哈哈大笑。
锦胥在旁听着也不禁莞尔,等待中也不那么无聊了。
原来这少年冥使名叫璜瑜,因常在河边当差,性格讨喜,玄冥二少便唤他小黄鱼儿。
那玄冥二少中,持纸扇的,叫做庞奚风。另一位腰佩美玉的,叫做罗青丞。
相较之下,这位奚风公子,凡界称“牛头判官”者,口才似乎更胜一筹。
明眸皓齿,谈笑风生,几个寻常故事从他口中道来,倒是颇为有趣。
奚风公子说笑间,青丞公子则在一旁向船翁讨了口酒,对着忘川雨景小酌起来。凡人又哪能想到,鬼怪传说中的“马面罗刹”竟是这般风雅之人。
璜瑜正缠着奚风哥哥再给他说几个凡间勾魂,惊心动魄的故事。他年纪虽小,干起活来却十分干练,故此很受重用。
但能者多劳,他自然不像别家少年有时间上天下地玩耍,这下遇到奚风,便想多听几个故事。
奚风温和地一笑,正准备开口:“凡间有个恶贯满盈的永德侯,寿限将至……”
璜瑜突然站起身,悄声道:“哎呀!奚风哥哥,不巧,这凡间永德侯的故事,只能下次再讲!”
当下变作一副小大人神态,向船上众人道:“各位贵客,此船最后一位有缘客已到,请坐稳些,马上便要开船了。”
雨还在下着。细细的雨丝,下得河的尽头、岸的尽头都是绵雾重重。
绵雾里走来的,是一个撑伞的颀长身影。
纸伞翠竹为柄,饰有流穗,柄端坠着一弯玉佩。
而这持伞的手,是顶修长好看的男人的手。
手的主人一身月白锦服,眉如墨画,玉骨如削。
乌发高高束起,一根银簪插于其上,正衬着护额间灵玉的清辉。
他轻抿着薄唇,步法有些匆忙,走在这纷扬的雨里,竟似踏波而来。
世人说画中仙,画中仙,说的便是此情此景了。
他,就是这艘船等的最后一个有缘人。
这男子走到船前,从袖中取出灵珠,交到璜瑜手上,道:“有劳冥使。”
璜瑜虽常年在有缘渡口引路,打交道的无数,但这般无双的人物,实在少之又少。当下问道:“公子,请问渡往何处?”
那公子收了伞,温润的嗓音说出三个字:“定渊阁。”
船上的玄冥二少听到这三个字,都是心里一惊。
定渊阁,乃是冥界灵力最盛之地。
天地各族,人族除外,要下凡界,首先必须在冥界中转一遭。
中转时,无分例外地,都需将周身九成灵力卸下,存在定渊阁中,之后才能从忘川下界。
保留一成灵力,为的是日后好回到冥界。
阁内九千冥使,个个都是顶一流的修为,日夜轮流守护,即使是上神的灵力存于此处,也是万无一失。
定渊阁的名字中,虽有一个“阁”字,但其并非楼宇,而是深藏地下。
它究竟在地下何处,冥界之外没人知道。
六合众生需封存灵力的,从来只是由冥使领到玄冥内城,办理妥善后从内城直接下界。
冥使行事隐秘,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趁上神卸去灵力之时,趁机作乱。
因此,在有缘渡上船,直接去定渊阁的,都绝不是寻常人物,手里定然有玄尊的邀约,是玄尊亲自请来的客人。
璜瑜不动声色,作了个揖,招呼船翁开船了。
要说这冥界气象,确实新奇。
这时雨已新停,太阳又不见了,天空中出现一轮新月。
虽是弯弯月牙,却银辉如炬,很是亮堂。月光洒在这位公子的锦服上,映得侧脸更是轮廓分明。他周身气韵清冷,也似这月光一般。
奚风对青丞使个眼色,密语道:“此人风度翩然,头戴护额,又之身一人前往定渊阁,你觉得他是谁?”
青丞也密语回道:“我也只是猜测。此君……许是和月儿有关。”
奚风扬起嘴角:“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玄冥二少行走六界,见多识广。他们见这青年人的装扮气度,乍一看是一位仙庭贵公子。
但是,仙家修行法门,常需从灵台穴疏散天之上部的阳热之气,而此人头戴的护额,中间镶的并非普通天庭白玉,而是凰目珠。
凤凰主火,凰目珠性大热,佩在额间与仙修之法极为相冲。如果是仙庭的人,是不会在额上佩戴此物的。
奚风密语问:“你觉得他可是妖族?”
青丞密语回道:“额上戴凰目珠,肯定不是仙族。魔族避世,今年都很少见。应该是妖族,来……提亲的。”
一番密语讨论之后,玄冥二少认为,他应是去定渊阁求见玄尊,求娶少尊主妹妹的白狐公子无疑了。
幻川白狐一族性情冷清,护额上的凰目珠可隐去妖纹,低调行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