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的感情是有价的,她在感情中是“有私”的。
桌上摆着菜单和笔,中央白色的陶瓷瓶里插着一枝呈绿橙红渐变色的枫叶,菜品朴素无华,都是常见的日式家常菜,适合暂时脱离了律所主任和大律师身份的二人私下会见。王照点了照烧鸡排饭,烤鳗鱼,鱼子酱寿司、味噌汤等饭菜,另点了清酒,施长信点了天妇罗和土豆沙拉,他吃过饭了,主要陪她喝点酒。
罩灯的光打下来,施长信这才看清她一脸憔悴,笑道:“这两天在忙什么大案子?来,尝尝蛋糕。”
他给她切蛋糕,干净的双层蓝色奶油蛋糕,王照一愣,沉默地倒了两杯酒,敬他道:“今年怎么想到给我过生日?”
“明年芸芸高考,考不上国内的好大学,可能会出去留学,你嫂子想让我去陪读,我答应了,我老了,干不动了。”
清酒酸中夹着辣,王照一阵恍惚,吃了口蛋糕,微微笑道:“这跟我过生日有什么关系。”
她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多了,可惜熬成了老姑娘,施长信道:“赶紧找个男朋友,结不结婚是一回事,好歹也算谈过恋爱了,每年过生日跟韩箫音一样,有人陪着,多好。”
“您老的观点够新奇的啊,万一被骗财骗色,我图什么。”王照受不了将她和幼稚的小助理做对比,转换话题道:“白天鹅的案子搞得人焦头烂额。”
她拿起手机搜了一下,关于白天鹅的新闻停留在今天上午,万幸。服务生端上菜碟,王照脱掉鞋,蜷缩双膝坐上改造过的榻榻米,被一种急躁的心态携裹着。摘下食指和中指上的戒指,用湿毛巾擦干净手,抓起一个寿司放进嘴里,接着端起碗喝了口味噌汤,微闭眼睛,黏滋滋的米饭如同初冬第一场纯净的雪。
施长信的双脚仍摆在榻榻米中间的洞里,以示对她的尊重,边添酒边道:“白天鹅?就那个培训机构?虞馨之跟你一起在弄?”
“虞馨之?”
“她不是白天鹅总部的法律顾问吗。”
差点噎到,涌上来一口气,米饭变得滋味复杂,王照用手抹嘴边的米粒:“她什么时候进的白天鹅,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参加了白楼铭的饭局,白楼铭打算离婚了,在找律师。”
“饭局是我让她去的,你不去,我就让她去了。”
“你是想让她当高级合伙人?”
“不是我想,是她在争取。”
王照拍了桌子,一根天妇罗落到了桌上。
“她虞馨之何德何能!”
施长信在心里叹口气,镇定地道:“小照,你别老这样,做律师的多点笑脸,对你没坏处。现在的律师行业不比从前了,律师越来越多,竞争愈来愈激烈,大家都觉得律师能赚钱,都想来分一块蛋糕,但蛋糕就那么大,你一直循规蹈矩,连一口剩的也捞不着。”
他没必要在王照面前端着,话糙理不糙。以往敬诚所非名牌大学,法学科班出身的研究生不录取,后来施长信打破了这个传统,所里业绩蒸蒸日上。
“虞馨之当上了高级合伙人,对所里有什么好处?”
“虞馨之她虽然学历不高,学的也不是法学专业,但她的父亲是商业协会的会员。”施长信欲言又止,在成年人的交谈中,话无需说破。
“虞馨之才执业一年,算上实习期,她也才干了两年,她怎么当高级合伙人?撰改简历?睁眼说瞎话?”
“我们可以让她先享受高级合伙人的待遇,把这个位置给她留着,我们是律师,有的是办法。”
“这就是你一个成功律师的执业经验?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敬诚所变成什么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动物园吗?”
“王律师,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虞律师专业能力是不如你,但人家也是国家认可的正规律师。再说了,人这一辈子,总要吃点亏,说得崇高点,是为了理想,说得庸俗点,对,是为了目的。你不也有目的吗?你想当高级合伙人!你想赚更多的钱!”
“我赚钱出卖的是我的知识,不是我的人格!我是有底线的!”
“人格?”施长信摇摇头,不想跟她争了,争了这么多年,也没争过她。送上门的食物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又不愿走出去主动觅食,王照的思想本身即是矛盾的。
“今天你过生日,我们不聊这些不开心的,来,再喝一杯。”
“我喝不下了,先走了施主任,谢谢你给我过生日。”她说着站起身,施长信喊她,她不回头。
王照难过,不是因为施长信的不提携,而是因为自己迈不出去的这一步。
施长信无能为力了,是她放弃了平台和机会,宁愿一个人在餐馆里喝到狼狈不堪,也不愿走到能满足她yù_wàng的人面前,捧起酒杯说一句:“您好,我是敬诚所的王照,请您多多关照!”
这很难吗?出卖人格了吗?她的底线比天花板还高?
假如她答应参加昨天的饭局,有虞馨之什么事,她居然还生气,不可理喻。施长信脱掉鞋子,盘坐到榻榻米上,既失望又感慨。花瓶里的枫叶纹丝不动,烤鳗鱼已经凉了,旁边放着王照特地多要的海苔。他独自喝了一杯,将海苔捏碎,撒到鳗鱼上,轻轻咬了一口,不可思议的香味。
人生只有改变了,才会有惊喜。她哪怕稍微改变一点点,稍微接受一点人情世故,说不定就会成为下一个他,这也是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