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顺利拿到了婚书。
本以为婚书大抵只是写得漂亮些的红纸,没想到萧世安拿出来的婚书竟是丝绢所制,大红缂丝,光华内敛的松烟墨,四周均装点着云纹,中间的字迹美观工整,加上尾端的签署和印章,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份书法作品。
看了几眼,林慧便将原主的生辰八字记住,当下晃着了火折子,将那精美的婚书烧了,免得萧世安疑神疑鬼,以为自己要拿婚书不知去做什么。
大概是质地太好,竟连飞灰都极少,转眼间春风连那少许飞灰都吹去了,只余下少许淡淡的松香气息。
萧世安怔怔地看着最后一点儿灰烬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混在微尘之中,再分不出来,不觉心中涩涩的,忽然问道:“你恨我么?”
“恨?”听到这个问题林慧很是愣了一下。
恨么?实在算不上。
即便是从原主的角度,以林慧想来,原主放弃生机的时候,也应该更多的是悔。悔不该执意要嫁给萧世安才是。
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一厢情愿。非要嫁给一个不情不愿的夫君,最后弄得身死魂散,白便宜了林慧倒是真的。
林慧代入了原主的身体,但实在没办法代入她的感情。
无论是最初见到萧世安时的讨价还价留下性命,还是后来几次打交道,林慧都看得分明,萧世安此人。心狠尽有,毒辣却谈不上,又不愿意直接害人性命,其实是个有些矛盾的性子。
“恨一个人代价是很高的。”林慧摇了摇头:“我才不做这样的傻事儿呢。”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萧世安在勋贵人家长大,往来见识的也都是差不多的门户,见得多了各种倾轧妒恨之举。有多少人面上笑得和善,转过头去,早已忿恨得化作乌眼鸡!至于因羡生妒、因妒生恨,乃至阴狠龌龊手段尽出的,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大抵也正因如此。萧世安总也不肯让自己做得太过。好似那烂沼地里伸出腐烂恶臭的手。要拉自己下去,但凡松一松劲儿抵不住,便会落得同流合污的下场。
萧世安总还有一丝洁净,不肯让自己落到那个层面去。
“代价很高?”萧世安挑了挑眉毛。想不到人家连恨自己都懒得恨呢。
“你恨某人。那人知道么?”林慧问道。
“一般是不知道的。”萧世安略犹豫道。
“人家若是不知道。你恨得剜心挖肺心神不宁摔盘子砸碗的时候。人家可能抱着美姬喝着美酒品着美食正逍遥自在呢!想想这样的情景,不觉得亏么?”林慧笑道:“更好笑的是,无论你恨得多么厉害。人家也少不了一根毫毛啊。”
负能量把自个儿的日子都毁了,却毁不了所恨之人。
萧世安看着面前那张清秀淡然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女子的过往,都跟那婚书一般,随风而去了。虽然早已明知过去不可追,却不禁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林慧本来还想多劝萧世安一句,建议他好好过日子,不过想想他夫人如今的样子,只能在肚子里感叹自作自受了。
之前林慧还有点儿头疼怎么将晓晓支开,不让她看到婚书之事,谁知晓晓极有眼色,本就只是远远跟着,后来更是停在了书房院子的门口,实在是省心得很。
记下了八字,烧掉了婚书,林慧很利落地告辞,带着晓晓回家了。
晓晓看出林慧的心情不错,只道是因为对安邦侯世子夫人的治疗有效果的缘故,笑着恭维了几句,道:“姑娘还担心被人欺负,想着让奴婢搬出东靖王爷来呢。如今看来,连赵老夫人都是敬着姑娘的,姑娘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说完掩嘴而笑。
林慧跟着笑了,转念之间,却是微微有些出神,寻思了半晌,方道:“所以说,人要让别人敬着,要么投胎投得好,好像四皇子之流,身份在那里,自然能压人一头。不然的话,就得自家有本事。赵老夫人那里是敬着我,她是敬着我的医术罢了。”
晓晓点头道:“姑娘说的是。譬如那中流砥柱,总要自身硬才能顶得住,不然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
林慧不觉多看她两眼,难怪是能在四皇子身边服侍的女子,确实有几分见识。虽说如今将晓晓留在身边,但晓晓已年过双十,实在不算小了,终身之事总要有了着落。毕竟林慧心知,‘小林神医’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念及此,林慧索性跟晓晓交了个底:“我哥哥这人,我这做妹妹的清楚得很。他自家医术高明,从小立志要找个懂医的贤内助,好夫唱妇随,所以蹉跎至今。至于侍妾婢女,从来都是不在心上的。所以你的终身有何考量,倒是不妨自家想想,回头只管跟我说。”
晓晓心里发苦,不好明说,只大方点头应了。
其实将晓晓送与小林神医一事,四皇子跟‘小林神医’之间有些误会。
以晓晓与四皇子的情分,四皇子的本意并不是让她去做侍妾。
别说晓晓是打小跟着四皇子的,就是一般的王府里的大丫鬟,无论相貌举止规矩乃至见识,都不比一般的小姐差,多是配给府里有体面的管事,或是到了年纪准许家中取赎另行发嫁。无论那种,都是嫁做正头娘子,少有做妾的。
更有那一等的人家,专爱选大家婢给儿子为妻,不光是这媳妇懂规矩识礼数,更是为了搭上条线,虽不是正经姻亲,总有些情分往来。
所以当初四皇子看上了小林神医,觉得这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