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牛峰下,没藏飒乙带人扬长而去,只留下瞿灵玓一行人。
马队先胜后败,已失去奇兵突起之效,若再南行,到了淮南江南河渠密布地面,更难施展。众弓手俱是北人,言语不通,饮食不便,连藏匿都不容易。吴昊却也不愿放他们北还,费了几日工夫,将他们安置在山岭间的野地里暂住,以便将来能有用处。
一行人离了辽州牛岭峰,走走停停,过了二十余日,才出了太行山,来到黄河北岸一处小村,预备次日过河南下。刚一安顿下,吴昊便不知去向,晚饭都没吃。
晚饭过后,苦水入室习静,包洪荒独去野外走动松散,瞿灵玓桂红莜百无聊赖,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桂红莜说,楚青流刘奇蟾二人必然无事,无须太过担心,瞿灵玓则多谢她的吉言好意,这些话早已说过多少遍,却也不嫌太多。
小小村落,鸡鸣犬吠之外,过耳的唯有深秋风声,说起来,真可当得起闲适,但心头口边,一个愁字却再也挥之不去。
正在不可排解的时候,吴昊敲门进来。坐下后,接下瞿灵玓递过的热茶,说道:“昨天一过午,我心里没来由就有些发慌,拖到二更过后,我在房里坐也不是,立也不是,更入不了静。一闭上眼,便看到你张伯父站在我跟前,伸着一根手指,批着我又是笑又是骂,跟年轻时候也差不太多。”
桂红莜迟疑问道:“都骂了些什么话?”
吴昊道:“骂我无能。说我遇见了没藏飒乙,竟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桂红莜道:“吴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吴昊道:“当然都是真的。没奈何,我便出去闲走,满以为奔出去几十里地,一来一回,人稍稍疲劳些,也好入睡。”
|“昨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多,西北天上,有颗无名小星毫无来由亮得刺眼。这个时节,天狼星原本最亮,跟这颗小星一比,立时就暗了许多。这么说罢,这颗星亮得都能照出地上人的影子来。”
桂红莜道:“星星也能照出影子来?我还真不知道。”
吴昊点点头,说道:“星星只要够亮,也能照出影子来,你不知道,那是没有留神去看过。”
瞿灵玓道:“吴伯父,天象有这样大的变故,是主没藏飒乙他们必定能够成事么?”
吴昊道:“我寻了一处空地,对着这颗小星出神。天地各自有道,出了这种异象,也必定有其道理,只可惜咱们凡人难以识解罢了。看着这颗小小亮星,我虽说猜度不透,心里却不那么慌乱了,想起自己跟你张伯父这一生,想起你父亲,你石寒叔父,想起吴庄主,竟适意得很。”
“过了约有一个更次,这颗小星灯花那样跳了几跳,由白亮转为暗红,再由暗红转黯,回到从前那般模样了,若非有意去找,几近于看不到了。”
桂红莜道:“吴先生,你就直说,天上有了这种变故,地上会有什么事呢?”
吴昊长叹一声说道:“西北张矽元先生,此时只怕已不在人世了。人总是要死的,我也能想得开,可他这个年岁,正是做事情的时候,就撒手离世,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
瞿灵玓道:“吴伯父,你心里不安,就该回西北看看。若真的如你猜想,张伯父真的不在了,也好安葬了张伯父,再安顿好他的家小,也不枉了你们交往一场。我爹爹跟石叔叔已成了这个样子,我师父也不在了,这件事,可就落到你身上了。”
吴昊道:“这是应有之义,却不必急着去做,也不能急切去做。张兄能有此结果,已然不能说是差。咱们两个当初离开宋境的时候,也想到过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眼下总还能落下一副棺木,一块葬地,不算委屈了。安顿家小这事,看似简单易办,若操之过急、强行搬取,惹恼了西夏人,只怕要弄出乱子来。百多口老弱妇孺落在兴庆城里,若是毫无来由惹恼了拓跋无昊,可就不好走脱了。元昊这个人,原本就喜怒无常,一件事,一句话,不知不觉间,你就得罪了他。”
桂红莜道:“你们这些年来,也真正不容易。”
吴昊道:“只要不怕死,提着头颅去干,也就容易。我自己可以不怕死,却不能不怕张先生的家人死,所以必得小心行事。前番为了人质的事,在贺兰山调人围攻拓跋元昊,挑动夏国出兵,这些事,是瞒不过去的,只是还未曾发作罢了。拓拨元昊一字都不多说,他的心思便也不好猜度,他若动了怒,只要揭出这件事来,你张伯父不用说必得掘墓鞭尸,家属也得满门抄斩。”
“不过眼下我已有了计较,拓跋元昊既然如此难以伺候,那咱们就不伺候,换个好伺候的上来。这事我也跟张先生商议过,只是他对元昊还没死心,以为此人终究还有点本领气度,还能用上一用,不肯放手去换人。如今他不在了,我也就没了顾忌。这事我已缓缓在办,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美人计、离间计,照搬三国时候司徒王允离间董卓吕布的旧事,弄得好了,就能要了拓跋元昊的性命,再换新人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从来都不会替旧君出气,那时再想法带张兄的家属出来,也就方便许多了。”
桂红莜道:“吴先生,你跟张元张先生两个,都是有计谋的人,就是心地太过险恶。张先生为要救出贺兰山里的人,不惜挑动拓跋元昊攻打宋国,不怕发动一场大战。你为了好好带出张先生的家属,又想挑动夏国人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