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二更,正泰殿内仍是灯火辉煌,蓝徽容静静立于皇帝身侧,为他磨墨递茶,听着更漏之声,面容虽平静如水,内心却焦虑彷徨。
自与孔瑄那日相会之后,二人便已于廖廖数语中约定携手赴难。只是她的心中,总存着几分希望,她不能出宫,无计可施下,只有日日来陪伴着皇帝,希望他能看在母亲的份上,放过孔瑄及莫爷爷等人。
在陪伴皇帝的这些时日,蓝徽容见凌王等人不时上表请求锁拿慕王爷进京,她也看出皇帝正在加紧布置兵力,朝廷与慕藩之间剑拔弩张,形势越来越严竣。若不是皇帝顾念自己,有意给孔瑄时间来转圜,只怕早就下旨定罪了。
虽知希望渺茫,她仍然做着努力,服侍皇帝比以往更尽心尽力,一段时日下来,她的脸日渐瘦削,眼眸也失去了几分神采。
更漏声滴嗒,一滴,又一滴,听在蓝徽容的耳中,说不出的难受,她胸口烦闷,眼前一阵眩晕,伸手抚上额头。
皇帝放下笔,转过头,见蓝徽容面色寡淡,也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叹道:“容儿,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给朕一段时间,若是慕少颜自动认罪,朕再想办法看能不能饶孔瑄一命。”
蓝徽容一低眉,心中难过,慕王爷若是认罪,侯爷必不能保,孔瑄他,又岂会苟活?!她暗叹一声,施了一礼,迈出正泰殿,回到嘉福宫。
她接过宫女们递上的热巾擦了把脸,怔怔地坐在窗前,孔瑄和莫爷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刑?如何才能解开这个危局呢?
宫女素云轻轻走过来,端上一碗莲子燕窝羹:“公主,您可得保重身子。”
蓝徽容也觉有些肚饿,顺手接过,将汤匙送至口边,忽觉这羹汤腥气浓烈,胸间难受,猛然俯身呕吐起来。
素云惊慌失色,忙接过蓝徽容手中汤碗,拍上她的背心,急道:“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蓝徽容呕得几下,想起一事,恍然醒悟。她推开素云,缓缓坐直,伸手抚上小腹,惊喜中又隐有悲伤:难道,在这生死时刻,自己竟有了他的骨肉了吗?!真是天可怜见,让他血脉得续吗?
她清瘦的脸上渐渐舒展开如睡莲般的笑容,猛然跳了起来,直冲出去。
堪堪拉开院门,入目是那宫灯下照映着的褚红色的高高宫墙,还有那宫墙上方黑沉沉的苍穹。一股闷闷的风吹起她的裙裾,她顿住脚步,扶住宫门,泪水成串掉落。
天气渐渐转凉,昼缩夜长,城外的枫树也染上了一丝暗红,在风中簌簌摇响,让人嗅到了秋天的气息。
京城北门,人马川流不息,这日巳时,一辆锦篷双辕的马车在十余人的护卫下缓缓驰入城门。
马车轻摇着穿过直衢大街,驶向皇宫,正华门在望,马车停住,一人弯腰道:“主子,到了。”
绣锦车帘轻掀,两名侍女跳落下来,又回身将青衣素裙、满面戚容的慕王妃扶下马车。
慕王妃环顾四周,又眯眼望向巍峨宫门,默然良久,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推开侍女的搀扶,缓步走向正华门。
正泰殿内,皇帝面色沉肃,阅罢手中几份奏折,抬起头来:“辰儿。”
“儿臣在。”简璟辰恭声道。
“慕世琮可看紧了?密慎司回报,京城内似是多了一些江湖人士。”
“回父皇,质子府内,儿臣派了一百名内廷侍卫,由赵德文统一调度,质子府外还有三千禁军轮流值宿,力求万无一失。”
“孔瑄还没认供吗?”
“回父皇,孔瑄没有认供,儿臣顾着容儿,嘱咐了凌王不能对他用刑。不过儿臣认为,孔瑄那种人,用刑估计也没用。”
“另外几个呢?”
“回父皇,都没有招供,凌王性急,刑部的人又手狠,有个丫头已经熬不住刑,毙命了。”
皇帝眉头微蹙,沉默半晌,道:“辰儿,将蓝家人放了,让你那良娣,多进宫来陪陪容儿,朕看她是下决心要走绝路,嘉福宫的人也都换了,看紧些。”
简璟辰神情不变,声音恭顺:“是,儿臣这就去办。”
皇帝揉了揉眉间:“你等等,朕问你,郭仁布在乔家寨一带的那三万人马,可是你下令调至中路铺的?”
“启禀父皇,此事非儿臣所为,郭将军乃叔王旧将,一直受凌王节制。儿臣认为,凌王也是一片忠心,防慕少颜狗急跳墙,与朝廷决战,而且现在慕少颜也确有调兵迹象。儿臣只是按父皇您的意思,将北边尚林的五万人马往西边风城调动。”
“嗯,布置得倒是妥当,辰儿此次办事,颇合朕的心意。”皇帝难得地浮上一丝微笑。
简璟辰惶恐地低下头去:“儿臣谢父皇盛恩。”
皇帝轻咳两声,简璟辰忙上前两步,关切道:“父皇,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皇帝摇摇头:“朕还没老,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这次能办妥宝藏和故皇后迁陵之事,又借机铲除慕少颜,朕心甚悦。从明日起,你就住在交乾殿,帮朕处理军机政事,也历练历练。”
简璟辰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垂头跪落于地,泣道:“父皇,儿臣以往,有负父皇的教诲,父皇这般圣恩,儿臣实是―――”
皇帝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和声道:“只要你是用心办事,并无二心,朕自会知道,朕―――”
“启禀皇上。”刘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响起。
“什么事?”
“禀皇上,朝廷一品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