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城郊一处农家乐,此时并非周末,但篱笆墙的院外停着数辆小车,清一色的浙a牌照。农家乐老板姓常,此时正在厨房里小声督促着正在灶台上忙活的老婆和小舅子:“快快快,动作麻利点,都是三舅局里的领导,可不能怠慢了。”
动作娴熟地翻炒锅中青椒丝的女人笑呵呵道:“知道知道,当家的,你去陪着呗,跑来跟我们磨叽个什么劲?”
常老板搓了搓手道:“我倒是想进去凑热闹来着,可三舅反我轰了出来。不过看样子,今天应该是有大领导在,三舅那几位常来的朋友连提都没提搓麻将的事情,估计怎么也轮不上我这种三缺一时才需要出现的角色吧!”常老板自嘲地笑了笑,但马上又乐呵了起来,家里的生意多数靠三舅的关系撑着,农家乐只是其中一项,赚不了大钱,真正能赚钱的还是靠着三舅的关系才能拿得到的市里几家大酒店的有机蔬菜供应。“只要三舅混得好,吃得开,咱们的生意就好做,就算我跑进去,跟公安局的领导们也扯不上两句话。”
只是常老板并不清楚,今儿一改往常包厢里头热闹的气氛,就连他那位平时擅长插科打诨的三舅金浩金局长此时也不断地哀声叹气,屋内人不多,除了金浩外,便是王一眠、乐军、朱卫国和于柏明这几位朱系铁杆人员,当然作为主角的朱子胥坐在正对门的首座上。
朱子胥见众人情绪均不佳,举起酒杯,朗声笑道:“怎么,我这个局长还没下马呢,你们几个连喝酒都开始磨磨叽叽了?”
金浩连忙笑着举起酒杯:“朱局哪里的话,您一天是我们几位的大哥,终身便是咱们的带头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金浩的马屁拍得很到位,其也几人连忙附合,众人几杯黄酒入腹,四肢暖和了起来,话匣子也慢慢打开。
于柏明额间有颗毛痣,从年轻时就养成了摸一摸那颗痣再说话的习惯,众人见他又开始摸那颗痣,便知道他要说话了。
“朱局,不是我说丧气话,您这一走,市局大好局面拱手让人,说实话,我真心替您不值啊!”于柏明起身敬了朱子胥一杯,接着道,“您说说,花了多少心血,咱们局才能有如今上下一心的局面,如果不是e30这次的事情,犯罪率又能破新低,破案率嘛今年肯定在全国省会城市继续蝉联冠军。我就不明白了,眼看着要丰收了,却要您退休,说实话朱局,我们几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干了!”
朱子胥拍了拍于柏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而后环视了一圈,目光从眼前的老兄弟们脸上扫过,最后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兄弟,我在西湖市局七八年的光景,说实话,做了些事情,但有些事情也做得不是太到位,省厅和市领导体谅我年岁渐长身体抱恙,让我能提前去享清福,说实话,我的内心也矛盾啊!”朱子胥虽然话中有话,但“矛盾”二字的确概括了他这段时间的心理状态。一方面他庆幸于出了韩晨案、钱强案这一系列的内部案件后,他作为主管领导还能安然脱身,另一方面对于自己创下的大好局面面临被人搅成一盘散沙的结局又觉得特别不甘心,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回天乏力,他是省管干部,组织部昨天已经找他正式谈话,接下来便是所谓的交接工作的过程。原先打算先到政协过渡一下,一方面让自己的心理和情绪都有个适应期,另一方面也算按惯例提了半级,面子上也过得去,如今甩手裸退,这在情面上来看的确令他有些难堪。
朱子胥微微叹了口气,声调由低转高:“诸位兄弟,既然有些事情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我们也不用再多想和多抱怨了。为今之计,最要紧的还是大家要抱团取暖。自古到今,改朝换代往往都是要经历阵痛的,至于摘不摘桃子这种话,以后不要说,我也不想听,祸从口出,诸位都是政界的老人了,这种事情我就不多提醒了。”
朱子胥起身,举起酒杯:“能与诸位共事,是我朱某人的荣幸,来,我敬大家一杯!”见朱子胥起身,众人纷纷站了起来,饮完杯中酒。
给自己又斟满酒,朱子胥举杯接着道:“我朱子胥在的时候,兄弟们拧成一股绳,这是好事,我不在了,诸位更要齐心协力,共同进退,这样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来,我再诸位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很快,饭桌上又热闹了起来,大家平日里经常聚一在一起喝酒、泡澡、打牌,彼此之间都熟识得很,开玩笑拿捏也都进退有度,一时间包间里的热闹氛围又如往常一般。
趁另几人凑一块儿讲些不荤不素的断子时,金浩举着杯,独自一人走到朱子胥身边:“局长,我敬敬您!”
朱子胥欣然起身:“老金,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了,以后空了就来我家坐坐,让你嫂子多炒几个菜,你不是最好你嫂子做的雪菜蚕豆嘛!”
金浩取杯,恭敬异常:“朱局,您这些年的栽培提携之恩,金浩没齿难忘,往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跟之前一样,一个电话招呼一声。鞍前马后不在话下!”
“兄弟言重了,能到今天,是兄弟你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我朱某人也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给你,唱什么戏还得看你自己嘛!”
金浩又提起当年提拔副局长时的种种惊心动魄,其间过程,再回想起来连朱子胥自己也觉得颇为唏嘘。
最后,金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朱局,这杯我干了,您看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