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宋绯有些愣住。
钟时暮以为她不信,又重申了一遍:“把手给我。”
语气很轻,也很坚决。
宋绯缓慢地眨了下眼,小心伸出手。
钟时暮松了口气,正要钩住她的手指,突然,宋绯那只唯一搭在轨道上的脚,竟也随着这番动静向下一滑……
“绯绯!”钟时暮想也不想,一下子扑过去。
可惜,宋绯整个身子都吊在半空,岌岌可危。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
宋绯耳边充斥着很多声音,有鼓励坚持的,有要指导姿势的,可她都无从听取。现在,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钟时暮的手上面。
肉眼可见的,十根手指渐渐泛白,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钟时暮,你没办法一直拉着我。”她突然说,“趁还没掉下去,我想问你个问题。”
“一切等上来再说,现在别说话。”
“万一我上不来呢?”她扬起脸,强光直射下,她的眼睛眯成月牙状,看起来倒像是在笑,“最后一个问题,你也不肯满足我?”
视线里,钟时暮沉默着,表情晦涩。
宋绯就当他同意,轻声开口:“我想问你——”
可转眼,拽住她手臂的力气倏然收紧,并在无视安全地向上拉扯。
宋绯错愕:“你……在干嘛?”
钟时暮恍若未闻,只是以同样轻声的口吻回道:“以这种条件交换,我只有一个回答。”
话音落时,他突然以无比迅猛的速度贴近她,伴着一声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宋绯猝不及防地向地面歪去,又在瞬间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紧紧裹住。
“和你,一起。”耳边,男人的嗓音被风混淆,近乎错觉。
然后,坠落……
据说,人从高空坠落的一瞬间,总会想起很多前尘往事。
可或许过山车的高度本来有限,直到陷入下方的安全气囊,宋绯也没能找到任何回忆。
任雨澜与邹利文一前一后跑过来,却在看到眼前相拥的两人之时,罕见地没有进行任何打扰。
但很快,宋绯一下子抽出胳膊,狠狠给了钟时暮一巴掌:“你想害死我吗?”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写着“劫后余生”四个大字。
但钟时暮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我说过,这是我的回答。”
宋绯不可思议:“你……你当人命是儿戏吗?!”
而这一次,钟时暮盯着她,没有任何解释。
宋绯无法,只好借着任雨澜的胳膊踩上地面,不过,就在慢慢向救护车移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宋绯”。
她回头。
钟时暮平静的脸闯入眼中。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他的情绪压在层层冰岩之下,只有最直抵人心的言语,才可泄露分毫——
“我只会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
寻找记忆之旅就这样无疾而终,不过好在钟时暮并没有让失态扩大,因此回去之后,宋家父母知道的,也无非是宋绯与钟文珊争吵这件小事。
之所以是小事,也是有钟时暮从中斡旋的缘由在。
宋绯得知钟文珊又被钟家禁足后,表情才算松懈下来,可看在庄映秋眼里,却又让她生了些许不安:“绯绯,她今天,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宋绯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笑道:“好不容易跑过来了,当然要嘲讽我喽。”说着,又状似疑惑地问,“难道她还能说什么?”
庄映秋细细打量过去,没发现不对,松了口气:“我就是……随便问问,怕你吃亏。”
宋绯亲昵地捏她肩膀:“妈,我向你保证,你女儿我从小长到大,从来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你放心啊。”
庄映秋拍拍她的手,总算没说话了。
几天后,经过最后一次检查,宋绯终于可以出院。
消息传得很快,出院当天,宋绯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钟时暮。
那时宋家父母正去办理出院事宜,宋绯身边就剩一个战五渣宋泽。宋泽张牙舞爪的架势还不及她,为避免节外生枝,她果断将人往旁边一搡,并暗地解释为“盯梢”。
宋泽还真信了。
钟时暮也将邹利文往后一送,扭头跟上宋绯。
不过,两人半晌无话,只是绕着走廊散步。
最后,还是钟时暮先开口:“多谢。”
宋绯顿了一下,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朝前走:“谢我什么?”
钟时暮笑笑:“游乐场。”
宋绯哦了一声:“你帮了我,我自然有恩必报。”
钟时暮停下了。
宋绯又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转身奇怪地问:“难道你希望我说了,好让我妈去你公司打你?”
她说的是事实,又有半开玩笑的意思,可钟时暮闭了闭眼,突然开口:“你当真……完全不记得?”
“我哪点像骗人啊?”
“确实不像,但有时候,又很像。”钟时暮慢慢走近,一眼不错地看她,“就像你刚才的理由,语气不同,却一字不错。”
钟时暮很少如此直白提及过去,按照他的脾性,或许她与真相就只有咫尺之遥的距离。
可静默片刻后,宋绯眼里却涌上一泓温柔的湖水。
然后,她摇摇头:“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