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夙翾飞褪去了华服,梳着高髻,套一袭红色金丝纹的紧身翻领箭袖袍,着长裤革靴,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之上。
她的身旁,落于她半个马身的位置,一匹全身黝黑,毫无一星杂质的高大健硕的马匹上,骑坐着全身黑袍的她的亲从侍卫渐离,他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有着漆黑泛光的瞳仁的眼睛,身型挺拔如那黑马般健硕。
他们的身后,跟着数百人擎着凤凰旌旗的金甲使队,驱着众多满载箱子的马车。
说是使队,出使的目的地却尚不可知,只知一路向西,在昆吾之地高原峭壁与帝俊丘陵的交界处,来自蛮芜之地的不速之客正四处游荡洗劫,这些蛮子是草原的巨狼群,又像深入腹地的毒瘤,他们摧毁了尚存一息的李氏,也随时可能扑向立足未稳的淳越军。
狼群本就骇人,但李曜曾经屡次击败他们,将他们驱赶至本属于他们的荒凉老巢。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些无知残暴的野兽又迅速地壮大起来,竟以一种诡邪的方式复了血仇。
羽夙翾飞虽常深居宫内,但对九地的权势和演变却也了解透彻。广漠的蛮芜之地横亘在北方,南接帝俊、昆吾和天穆之地。除却天穆绵延入云的昆仑山脉令狼群毫无办法外,帝俊的几道险关并不能阻绝抢劫者,昆吾的草原与山林对他们更犹如出入自家的帐篷。
但狼群竟避开帝俊的关隘,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昆吾之地绕道进入帝俊,将原本位于后方的李曜一举歼灭,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也诡异得令世人惊骇,乃至号称识星辨天命的神教圣使也始料不及。李曜,这个曾经坐拥两百年至尊帝位的皇族里仅存的骁勇男子战死了,她想起他的模样和气息,她并不滥情也绝不浪费自己的身体,但她倒是不吝与他发生什么。他本可以对她有更大的作用,最终却死得如此窝囊,可惜又让她失望之至——男人是靠不住的,羽夙翾飞这样想。
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只有将来,九地尚活着的人依旧费尽心思各自争夺着自己的利益,谁也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停下来,所以她也不能,否则下一个消亡的,就是自己。
现在那些多少了解九地历史的人们正惶恐不安。
历来从西部之地进入帝俊,东出都广照胤关便是一路坦途,但从昆吾之地进入帝俊,却得翻山越岭,险途重重,而那样将极度耗时耗力,所以轩辕称帝时,分封骁勇善战的异姓功臣白虎高阳氏为昆吾王,自也藏了一番用心,北面直抵蛮芜之地的荒凉和蛮横,身后却没有退路和可图之处。
要说没有捷径,蛮人耶律又怎么能领奇军在短短数日内从昆吾之地猛然扑住原想后发制人的李曜,将这个昔日的胜利者撕咬得粉碎呢?了解九地历史的人隐约知道,羽夙翾飞现在也清楚了,捷径原是有的,只是一条走不通的路实在称不上是路。
古书里说,昆吾高原与帝俊绵延的山丘之间,犹如高山被神力劈裂,有一条深不见底又四处迸裂的深谷。三千年之前,天神率领瑞兽与先民追剿一支鬼魅异兽的庞大残部,它们便是躲进了深谷之中。英武超凡的天神率军杀入谷中,以一场天崩地裂的鏖战,死伤无算的代价,剿灭了敌人。离开时,望着迷雾迭起,血流成河,尸骨遍布的深谷,获得胜利却心生悲悯的天神曾含泪哀叹道:“从此,这里就叫孽骨之壑吧。”
孽骨之壑,暗雾迷漫,异骨遍地,阴魂不散。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真实所在,即使知道,也都说自那以后,除了天神的继承人,便没有人进去后能活着出来。那么传说如何能当真。
耶律突于竟然做到了。李曜来到淳越时曾提到,他们在与昆吾毗邻的龙山遭遇巨狼和鬼魅,想必那时他便已经渗透进来,而后他率领着整支苍狼的军队穿越了那里。他是蛮芜之地野蛮残暴夷族的酋首,他们不信奉天神,他们自有号称杀灭天地间一切的神。如果不是天神指引了他们,那么他们究竟与鬼邪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才被允许通过了那里。这是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疑问,甚至因为过于惊骇和匪夷所思都没有人敢提出来。
羽夙翾飞毫无畏惧,她从未害怕过什么,她的氏族从传说时代跟随天神作战,直到轩辕氏和李氏先后称帝,历经数千年兴衰,她自认身上高贵的血液给予了她无畏一切的底气,哪怕她是一个女子。
“他们来了。”黑衣渐离幽幽的低声从侧后传来。
随后地面隐隐颤动,很快轰隆的马蹄声和高亢的嘶喊声由远及近,不远处黄沙扬天。
凶悍的蛮人骑兵层层围住了他们,每一个魁梧身躯的胯下,那些打着响鼻喷着热气的战马都如枣红马和黑马那样高壮。
护卫们个个慌张地刀剑出鞘,只黑衣人没有动,但那么多蛮子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所有人凶悍地盯着他们,犹如群狼盯住待猎的食物。一股野兽的臊臭味传进羽夙翾飞敏感的鼻腔,她娇丽的脸庞上两条远山眉微蹙了蹙。
“你们,从哪里来的?”声音粗鲁而发音扭曲的问话从为首的一个蛮人嘴里喷薄出来。他们从不使用通用语,所以能这样问话已是难得。
“淳越的使队,要见耶律汗王。”羽夙翾飞立马在首,神态自若。
蛮人头领脸庞开阔凶悍,上身只批着件棕色无袖的皮背心,敞开胸襟裸露出虬劲隆起的肌肉,侧头时,可见他的脑后由黑发绞成数根粗长的辫子垂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