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几日,雅拉过来问我,我们何时离开。因着皇后娘娘有了这些事,我们的行程一拖再拖。
我听完,点一点头,“明日。”晚间见陛下在殿中批阅奏折,我行了行礼,将身站起,立在一旁,“陛下,明日我与雅拉就要回失韦了。”
“嗯。”他淡淡道。
“我命失韦人前去送你们,出南魏一路跟随。”
“派谁?”
“尼布卢。”他合上奏折。
“陛下……”我还以为他的事已经过去了,未曾想尽在他手中握着。
“你怎么又跪下了?”
“陛下全都知道是不是?”
“嗯,失韦来的小丫头整日记录我的言行,画下我的图像给失韦人。”
“陛下,我阿爸不是个坏人,可我也实在不知他为何要这种东西,明明只是个小部族的首领。”
“你不知道,我知道。”
“啊?”
“不是你阿爸要,是……失韦的大首领莫和多要我的图画。”
“为什么?他想要杀你?”我不解。
陛下忽然噗嗤一笑,“他怎么会杀我呢?”
陛下同失韦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他却不肯告诉我。
“陛下,你似乎在撮合皇后娘娘和雨师大人。”我坐在他身边道。
“哈哈哈哈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这心思?”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把自己的妻子拱手相让。
“乘歌才貌双全,你不觉与皇后是一对佳偶?若是没有我。”
我不敢点头,道:“陛下老眼昏花。”
他一拍我脑袋道:“能有多老。”
“既陛下不喜欢娘娘,为何还迎她入主椒房殿?”
他手指轻轻敲着硬皮书册,“我那时对南魏渴望至极,谁能助我得南魏,我便愿与其结盟。”
所以,陛下是和左丞结盟,还是左丞之女即墨缈结盟呢?可能,两者都是。
“为什么那么着急?”我问他。
“我失去了一样东西,心里空荡荡,想要用至高无上的权利堵住那个洞,想着得了南魏,我便是东胡的储君,假以时日便是南魏的王,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男子满足。”
“陛下失了何物?”
“……记不清了。”
“那现在呢,有了这些你就忘了那样东西了吗?”我指着殿堂问他。
“是啊……我快要忘光了。”
“苏墨,你尚不知世事,我总盼着你过得简单又知足,可你说,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陛下都不知,我怎么会知晓。”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我。
我沉思片刻,“或许是部族的平安还有兄弟姐妹的健康。”
“这样……很好……你总是看得很浅……这样好。”
其实,我知道他要什么,他要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凝娘娘再像她,她也终究不是,当陛下看破这一点,他就愤怒了,可这无力的愤怒,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不知他是如何失去了那个人,可我知道,她最终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多少权利荣华也换不回那一人的命。
他把我留在身边,既然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她,那就是言行中有和她相似之处。
我没有恨那个女子让我成为了替代品,只是,我心里很难过,靠着记忆活下去的人该有多苦啊,他不肯让皇后娘娘走进他心里,不肯放下过去,不肯同自我和解重新开始,执念已经把他折磨至此。
我开解道,“陛下啊,有这样一句话你可知,记人记事要往脑子里记,不要往心窝子里面记。”
“为何?”
“往脑子里记,总有一天会忘,可是往心里记,就藏得深了,往后一想就会痛。”
“你说的对。”
他虽然赞同我的观点,可我不认为他会这样做,温文和煦的人,倔强起来也是很要命的。
他说已经快忘光了那个人,可他说到那个人时,脸上的落寞如何都遮挡不住。
我又觉他可笑,既得南魏,还想得伊人,世间哪里来这么划算的事呢?
有了权力就罢了,还非要死人的真心,活着的人就在他面前,把心掏给他,他也不要,他有今日,怪得了谁?
我起身,告别陛下,到了门口回身看一眼他,他低着头在思索些什么。
次日,我和雅拉入了轿,同尼布卢打了个招呼,我们便匆匆上路。
“阿姐,肃玛说回头要去家里偷走我,我回去便要嫁给他了。”
“好。”我点头,把手抬起掀开帘子。
她见我话少,把脸一沉道:“阿姐怎么一点都不在意我?”
“快出良渚城了。”尼布卢说。
我见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半边天通红,夕阳红光闪闪。
越是离开此处,我心越是冰凉。没多久,我忽然有了个决定。
当即让人停下马,“雅拉,你同他一起回失韦,我明年初春再回草原。”
雅拉大怒道:“南魏皇宫是个什么好地方,你非要回去?”
是啊,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竟傻傻地非要回去。
我纵马不回身,“同阿爹说一声。”
她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阿姐,回去阿爹给你找了人,说是让你回家嫁人。”
“好……”我道。
我急忙往回赶,可我再快,宫门也已经下钥,快到黎明之时,我在宫门外等待那扇门的开启。
我鬼迷心窍了,放着好好跑马射鹰的日子不过,非要来这里给人家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