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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叶伸指轻轻压上那条淡青脉线上时,凌厉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光华陡然一盛,但很快又渐渐黯淡下去。
乍一触碰到他那种目光,莫叶禁不住手颤了一下。但见他没有再像前一次落马时那样,以虚弱之姿态为掩护行偷袭之实,她收紧的心放缓了,同时又忍不住暗暗唏嘘一声,看来他的生命确实快走到尽头了。
凌厉闭上眼睛凝聚了一会儿精神,再睁开眼时,他虚弱地道:“你做什么?”
莫叶闻言一愣,因为她忽然记起,就在不久之前,这话也由她说过。同样的话,换了一个人来说,她听着感觉有些怪怪的。
脑中念头一转,她淡淡地道:“别紧张,我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所以我不会做什么难为你的事情。”
这大约是将他之前对她说的话还了回去。
凌厉是一个思维敏捷的人,哪怕他现在虚弱不堪,忍受着身体里传来的强烈痛苦,已快要撑到极限,但只要他还能维系神智清醒,大脑思考速度还是能比寻常人快上三分。
他很快就明白了莫叶话语里故意的某部分意思,也是略微愣神,旋即释以一笑。
莫叶看着他脸上的微笑,目色滞了滞。
真是难得啊,他也可以笑得有些温度。
心神短暂的恍惚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忽然就抬起一手,朝自己额头给了一巴掌,然后凝神继续探他脉象。静静感触了一会儿,她发现,此时他的脉象就如一匹惊马。在跨越一道一道的障碍,时而急促、时而有凝滞。寻常人不可能有这样危险的脉象,多半是因为这个家伙吃了那种yao,刺激得体能有了一种病态的激进状态。但因为他的身体元气已经有了破裂迹象,这样用猛yao,是很容易崩断经脉的。
莫叶刚思虑到这一步,就听这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当儿戏的疯子又出声了,有性力地说道:“能不能……帮我拿……yao……”
莫叶眉头一动,貌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会儿我倒真有些好奇,那种yao你若是继续吃下去,待会儿会不会七孔流血而死?”
凌厉没有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勉强一笑。
看在他那笑容的份上,莫叶又多了一句嘴:“凭你现在的脉象。就算能活下来,身体里也得留下些残障,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不能消停一会儿?”
凌厉脸上的微笑稍稍敛起了些,声音轻弱得跟蚊鸣似的:“再挤出点力气给自己……刨坟……我不想……曝尸兽口……”
得了这回复,莫叶也不想再多问什么了。诊脉完毕,她料定他就算吃再多那种激发体能潜力的yao,也折腾不出什么事了,那便依言圆他最后这个愿望吧!有些人,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倒是临死之际,也很重视善终这件事情哩。
要拿那yao瓶。必然要掀衣襟,莫叶似乎也未多想就将手伸到了他胸口,正要往里头摸,却又忽然如扎在刺上似的收了回来。她想起不久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他仰面平躺在地上。然后她把手伸到他怀里……不同的是,前一次他闭着眼睛,这一次他却正看着她。
下不去手啊!
偏偏他仿佛能将她看穿似的,淡笑着道:“没关系,我死以后。你对我做过什么,也就全都一笔勾销了。”
这倒也是……所以这世上有很多人记了几年十几年的仇怨,往往在死亡面前,最容易无条件的冰释消解。
想到这里,莫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即说道:“你真的只是想在这附近给自己挖个坟冢?此地离你的东家不远了……”话说到一半,她又忽然止声。
其实不需要她提醒,这个杀手也明白这一问题。他们此行路线都是一起商议得出的,各自心中有数。
但她总有些担心,万一自己这一句话,重新激起他的某种信念可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刚才那句“给自己刨坟”的话,又是他的玩笑……人家根本还没认真说放弃呢!
然而凌厉接下来的话,给了她愿景以内、但同时又有些令人咂舌地答复。
“不……太累了……我很想就地休息……”他轻轻吁了口气,黯淡的瞳色艰难的凝起一丝光华,看着莫叶又道,“死前也做一回烂好人,或许下了地狱,至少不会沉到十八层吧?”
“我怎么知道。”莫叶偏开他的注目,想了想,好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立即又争辩道:“你这算做的什么好人,你数数你害了我多少次?要不是因为你的破坏,我的生活怎么会一团糟?”
“想要你命的另有其人,我只是一个工具罢了,即便折掉了我,还有……”凌厉的话才说到一半,他就忽然咳了起来。他仰躺在地,从喉咙里咳出的血水又淌了不少回去,呛得他咳得愈发厉害。一咳震动全身,胸腹中的钝痛变的更加厉害,他虽能忍痛不出声,却止不住额头冷汗濡湿发际。
剧烈咳嗽的人不宜平躺,如果能坐起来,则会舒服不少,但是看这家伙虚弱不堪、气数将尽的样子,怕是无能为力了。
念在他已是将死之身,这西行之路的后半段,又的确是给自己涨了不少见识,此时看着他如此痛苦,莫叶便也勉为其难的做了些让步,搬出她在“一叶居”医馆学的一些救治尝试,改蹲姿为坐姿,然后抓住他的一边肩膀,挪着靠在自己的腿边。
随后,她平伸出一掌,自身经络中乾照经诀缓缓振发,她不敢用多,只盈结三成劲气于掌面,快速在他的胸口拂过。
便似一阵轻风掠过湖面。将粼粼水波烫平。
凌厉只觉得胸中窒闷在片刻时间里被清空了大半,虽然很快那窒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