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杜自远扭回头,他立刻看到,几名中国代表团的成员正进入候机大厅,并向入关闸口走过来。他在这些人员中间,看见了提着皮箱的黄佐竹。
杜自远不安地向入关闸口走过去。黄佐竹也看见他,向他这边走过来。
周围很喧闹,并且人来人往。他们仅仅是握了一下手,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都扭回头,看着窗外的那架即将起飞的“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中国代表团的几名成员,正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搬进飞机里。地勤人员仍然在检修飞机,为飞机加油加水。香港警察和印度航空公司的管理人员站在附近看着。看上去,那里一切都很正常。
杜自远心里却痛苦得不得了。说一句实话,他没有看出异常来。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这才是最叫他恐惧的。他不能不猜想,那些暗藏的台湾特务,是否把爆炸装置带进机场了呢?或者,已经带进来了。但是,他们安放了,还是没有安放呢?他都拿不准。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杜自远的一颗心,仍被痛苦和焦虑折磨着。
他心里苦恼的是,他能否通知代表团成员全部离开飞机?他可以这么做吗?如果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却又没有在飞机上找到爆炸装置,那么,“星辰”计划将完全失败!可是,万一爆炸装置已经被一个伪装成地勤人员的台湾特务,安放进飞机了呢?那么,所有代表团成员的生命将会受到严重威胁!
杜自远的脸因为痛苦和焦虑而扭曲。他不住地咬着牙齿。
黄佐竹看见他的脸色,轻声说:“老杜,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杜自远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黄佐竹的脸色非常平静,仿佛这就是一次普通的旅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佐竹再次握住他的手,说:“老杜,行李已经快装完了,我也该走了。”
但杜自远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他轻声说:“老黄,也许这架飞机……不太安全。”
黄佐竹静静地看着他,在平静的目光里藏着沉重。他轻声说:“老杜,不要担心。”他想了一下又说:“我们都是革命者,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好了,再见。我要走了。”
黄佐竹几乎是挣开杜自远的手,后退几步,向他挥了一下,然后就向登机口走过去。他走得很平稳,不慌不忙。杜自远一直在心里猜想,黄佐竹是不是知道,这一次飞行凶多吉少。
后来,杜自远才知道,昨天夜里,黄佐竹也是这样向他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妻子告别的。他说:“咱们都是革命者。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要多保重,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无人知道,黄佐竹是否知道一些真实情况。这是永远的秘密!
后来,警方在调查“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案时,侥幸逃生的机长曾经说到这么一个细节,爆炸发生后,飞机正在急剧下降。机上的乘务员都惊慌地跑来跑去。唯有中共代表团的成员们,却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这个细节许多年后才被人注意到。但谁也不明白,这个细节说明了什么。
所以,在下写到这里,也不敢轻易妄言。
这个时候,飞机的检查维修工作即将结束。忙碌的地勤人员开始收拾工具,清理场地。行李车和油罐车已经分头驶离。地勤负责人正在报告上签字。附近的香港警察和印航的工作人员仍然站在远处,无聊地观望着这架即将出发的飞机。
而黄佐竹,正不慌不忙地向飞机走过去。他缓缓地登上飞机,回头向杜自远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进入机舱。机舱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在杜自远心里,那扇门就像是地狱之门,一旦关上,就再也不会打开了。
片刻,这架“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突然轰鸣起来,螺旋桨发出巨大呼啸声。飞机极其缓慢地向前滑行,并且转弯,向跑道驶去。
杜自远痛苦而焦虑地看着飞机滑行到跑道上,然后开始加速,并很快冲上天空。
现在,他心里残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台湾的特务,没有把爆炸装置带进机场。他只有这最后一线希望了。他再次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十五分,比预定的起飞时间提前了四十五分钟。
他回头看了楚伯林一眼,问:“它要飞行几个小时?”
楚伯林轻声说:“大约是六个小时。”
杜自远点点头,“好吧,我们回去。回去等消息。”
其实,在这个时候,远在昆明的周恩来和北京的陈主任,也在等候消息。他们在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是,“克什米尔公主号”已经安全起飞。他们都略略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们又开始等待飞机是否安全降落的消息了。
这一天的下午,所有相关的人都在等消息,包括台北的毛人凤和郑介民,还有坐在香港高庙街37号的关锦州和陈荫堂。他们都不想说话,只在沉默中等待着。
这个时候,住在炮仗街的左少卿也注意到曾绍武脸上焦虑不安的表情。
她不动声色地问:“曾先生,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曾绍武用力摇着头,却不想说话。但他仍抖不掉心里的焦虑。
左少卿说:“曾先生,你心里有事,已经快存不住了。你还想瞒我多久?”
曾绍武轻声说:“左少,中共代表团乘坐的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左少卿立刻就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