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大陈皇宫,栖凤苑。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晨起时,程潇湘头痛欲裂。
“喜鹊,给我倒杯茶来。”
程潇湘扶着额头,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新面孔,怯生生端着茶托,跪于榻前,“奴婢百灵,跪请皇后娘娘圣安。”
程潇湘闻言一愣,看向百灵,方想起喜鹊已被陈坤成杀了,再也不能伺候她了。
那天早上,她回栖凤苑时,天已经大亮。
喜鹊的尸首被草草入敛,葬在了宫外五里的荒冢。对于宫女而言,这已算是殊遇,大多死无葬所,火葬后尸骨无存。
程潇湘一直恍惚失魂,默然不语,心中已是恨意滔天,嫉怒成狂。
她恨陈坤成,恨苏婉柔。更恨君宠无是非。
陈坤成越发肆无忌惮,白天晚上都腻在苏婉柔那里。
君不君,臣自然不臣。陈坤成身为万乘之尊,不知自尊自重,终日留恋花柳,朝上文臣百官也多有懈怠,不务政事。
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后宫也鸡飞狗跳。
苏婉柔风头正劲,后宫的女人见风使舵,争先恐后去镇王府拜会,互相争风吃醋,状况百出。
栖凤苑门庭冷落,形同虚设。哪怕她贵为皇后,君恩寡淡,也处处掣肘、危机四伏。
昨晚实在心烦,程潇湘独自一人喝闷酒,想着一醉解千愁,哪想到借酒浇愁愁更愁。
程潇湘转头看了看百灵,又看了看她端的茶。
茶水清冽,热气氲氤,可纵然她口干舌燥,也不敢一饮而尽。
宫中人心叵测,她现在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吃饭喝水都需要小心提防。
“你叫百灵?”
程潇湘端起了茶杯,送去嘴边。
斜眼看向百灵,她低垂着头,举着茶盘的双手微微颤抖,“是。”
程潇湘看了她半晌,把茶杯拿离嘴边,“你帮我把这杯茶喝了。”
百灵闻言变色,两手一抖,茶盘应声落地,她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哽咽失声,“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程潇湘心神一凛,昏沉的脑袋顿时一片清明,随之怒不可遏,刚要发作,心念一转,柔声道,“你别怕,你告诉我,谁让你在这茶水里下毒?是不是苏婉柔?”
“……奴婢不敢说,娘娘,奴婢不敢说,你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百灵吓得抖成一团。
程潇湘冷笑,“逼不得已?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害死本宫,至少让你先获得本宫的信任再动手也不迟。是不是知道本宫喝醉了酒,想让你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本宫?”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说,奴婢要是说了,奴婢的家人都得死。娘娘,你就饶过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百灵声泪俱下。
“那你为什么昨夜没动手?是犹豫不决,还是心存善念?”程潇湘探究地看着她,“若你昨夜趁我醉酒熟睡时给本宫喂下这毒茶,想来此时本宫已经命丧黄泉,你不就可以去你主子那里邀功请赏了吗?”
百灵抽泣道:“皇后明鉴,是奴婢于心不忍……但受人胁迫,又怕家人惨死,实在左右为难……”
程潇湘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必哭了,起来说话。”
百灵闻言错愕,抹了抹眼泪,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既然你不敢说实话,本宫也不逼你。可你与本宫,总要有一个人死,这可如何是好?”
程潇湘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完,背过身去,走到窗前。
窗外,寒冬已至,飞雪飘零。
昨夜下了一夜冷雨,晨起又开始飘雪,气温骤降。屋里没有暖炭,阴寒彻骨,但敌不过来自心底的冷意。
身后传来百灵细碎的哭声,无助又绝望,她想留下这个尚存善念的宫女,可留下她,她的家人就要招致无妄之灾。
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两全之策。
程潇湘凭窗而望,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她去镇王府前,曾在廊道那边的憩亭里,见过面目尽毁的杜鹃,并亲眼见她跌落寒潭。
当时惊心动魄,她却毫无愧疚之心。她一直认为,这些拼命想攀附权贵的女人,从她们心存妄念开始,就已经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怪不得她。
那时的她,还趾高气昂,无所畏惧。
可见了苏婉柔,喜鹊被陈坤成一剑穿心之后,她心底除了愤怒和仇恨,还有了恐惧。
因为这恐惧,她从自视过高的云端跌落尘埃,才赫然发现,若没有了皇后这身份,她和杜鹃、喜鹊、百灵这些卑贱的宫女没什么不同。
命如草芥,微不足道,随时都会死于非命。
而这可怕的联想,也因为苏婉柔,变得越来越切近。
她已经丧失了皇后的威严和安全感……
苏婉柔已经迫不及待的买凶,要置她于死地了!
如今苏婉柔不过是得宠,若是她再诞下龙子,母凭子贵,只怕她也会让杜鹃、喜鹊、百灵一样,任由欺辱和屠戮!
她绝不允许那一天的到来!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妇人之仁,万万要不得!
想及至此,程潇湘神情萧瑟道,“百灵,你不要怪我。杀你的人不是我,是纵容你下毒害我的人。就算你得了手,你和你的家人也活不了。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而若是你死了,他们还是得给你陪葬。”
百灵闻言,放声大哭。
“本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