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消息传进去没过多久,裴行俭便步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见阿成的眼色,神情才微微一松,却又皱起了眉头。
王君孟打量着裴行俭的脸色,上前行了个礼。裴行俭看见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还礼之后便问道,“王明府,你是在等麴都督”
王君孟点头,“世子有文书让都督过目,朝廷有消息,不日便会对百济用兵。”
裴行俭会意的微笑起来,“原来如此,请明府回去转告世子一声,他的高情厚谊行俭不敢或忘,定然有厚礼回赠。”
王君孟顿时满脸都是苦笑,摆手道,“此话还是长史亲自相告才好,下官不敢置喙,不敢置喙。”说着又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裴行俭嘿然一声,举手告辞而去。王君孟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真要传了这句话回去,说不定又会把玉郎惹火了,可是不传怔忪间,身后已传来一句,“王明府,都督请您进去回话。”
王君孟忙收拢心思,跟着出来的随从一路低头走了进去,眼角瞟到了那后院的花木,也是暗暗吃惊,待到了亭中,向麴智湛行完礼抬头看时,心里更是一凛:不过数月不见,麴智湛似乎老了许多,此刻气色更是灰暗。他不敢多看,忙低头笑道,“不知都督可曾看过文书”
麴智湛淡淡的道,“你在我面前还要弄鬼你是哪里得罪了玉郎,让他支着你到这里来吹了半日风”
王君孟苦着脸道了声,“伯父明鉴,都是小侄太不谨慎。”他可不就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大意了些,让麴玉郎看了出来,若不在这外面白转半日,还要转得像模像样,不知他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捉弄自己。
看着王君孟颇有些沙尘的衣袍头发,麴智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玉郎从小便是半点不吃亏的性子,若是有人惹了他,他无论等上多久,必要还以颜色才甘心。这世上让他吃了亏却又无可奈何的,除了长安那几位宗室,大约便只有裴守约了。只是想到后者,他的脸色不由慢慢又沉了下来,半晌才道,“大郎,依你之见,这裴长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王君孟吃了一惊,思量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道,“请恕君孟愚钝,虽然长史来西州已有七八年,君孟却实在看不透他,也不大敢近他,他究竟如何,只怕也就是玉郎能说出个一二来。”
麴智湛缓缓点头,“正是,莫说你,老夫何尝曾看透过他圆则滑不留手,方则寸步不让,莫说那些人不放心,老夫也实在有些不能放心”
王君孟心头已猜出了几分,眼见麴智湛怅然若失的神色,大着胆子道,“君孟曾听玉郎说过一句,天下无事,何必自扰。有都督多年的恩义,有长史与玉郎的交情,麴氏基业在西州定然无忧,都督不必挂怀。”
麴智湛叹了口气,“你们都想得太过容易,我是怕裴守约对麴氏动手么我是怕那些人不知死活惹到他的头上,若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中间转圜”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君孟,“大郎,你大约是不会再回长安的,伯父只求你两件事,一是若是日后两边真起了冲突,你要尽力从中说合说合。”
王君孟忙点头,“君孟定然尽力而为。”此事其实不必麴智湛吩咐,他的妻子姓麴,母亲姓张,祖母姓祇,便是想置身事外也绝无可能。
麴智湛沉默了片刻又道,“还有敏娘,日后请你也照看她一些。”
王君孟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原地蹦了起来,摆手不迭,“此事万万不可”这个女子也是能惹的别人不说,若教玉郎知道自己背着镜娘做了此事,只怕自己想留个全尸都难。
麴智湛瞪了他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担心她这般容貌身家,又无依无靠,日后万一有凶横无良之徒打她的主意,那些妇人莫看此刻一个比一个急切,哪一个是真心能为她着想的原是麴家耽误了她,你便看在我和玉郎的份上,若真有那一日,尽力帮她一把便是,哪怕是传个信横竖,她日后会有位义兄叫裴行俭”
王君孟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吃了一惊,怔了片刻才道,“君孟遵命。”还想再问几句,却见麴智湛脸上已露出了疲惫之色,他不敢多说,忙行礼告退。在院门外呆立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留意自己,忍不住嘿嘿两声,摇了摇头裴守约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此刻,在曲水坊裴宅的外院书房里,麴崇裕却笑得比王君孟欢畅肆意了许多,几乎没笑出眼泪了,好容易才忍住了,指着裴行俭道,“原来你裴守约也有走眼的时候”一语未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裴行俭淡淡的看着他,“此言怎讲你又怎知我走了眼”
看着裴行平静的面孔,麴崇裕心里一惊,笑声顿时歇了下来,“你难道不是觉得那敏娘身世可怜,处境堪忧,才说愿意做她义兄”
裴行俭悠然道,“说出来不怕你恼,我是觉得都督着实不大容易罢了,他明明是被那些西州人算计了,却偏偏觉得是自家对不起他们,既然他非要裴某应了他才能安心,我又怎能不顺着他一些儿”
麴崇裕一呆,想拍案大叫一声“就是如此”却又觉得好生无趣,怔了半日才道,“你倒是看得明白这些西州高门,旁的不会,算计人心倒是丝丝入扣。以那祇氏的家世,便是要做麴家的媵妾,又算得了什么却说什么着实不愿给家父后宅添忧,不愿让家母心里难受,不愿令朝廷心生顾忌不但不要名分聘礼,倒是拿着自己的身家帮着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