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瑜说罢,提步前行,跨过院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周容音没再说话,也许是眼珠子瞪得久了有些累,一汪清泉就要抑制不住,只听她汪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方景瑜,是我先喜欢你的,这不过分吧?”
姑娘抿了抿薄唇,抽了抽鼻头,微微扬起头来,“嘻,周容音才不会哭呢。”
脸颊已是两行清冷,凉凉的。
徐思宁从屋里出来,周容音已经恢复了先前那没心没肺的模样。按着辈分,徐思宁也该喊周容音一声姑奶奶……于是并如此喊了一声,周容音反应过来,抬手就朝徐思宁腰上招呼过去了。
这一年,看着不过二八芳华的周容音,其实已经二十四岁了。先先帝的父亲在他两岁时候刚驾崩,先帝哥哥登基不到半年也随着去了,然后不到三岁的大侄子做了皇帝,深宫之内再无人疼她了。
直到大雪纷飞的某年,骤然出现在她跟前的迷路少年,刚嫌弃过人家哭鼻子的她,下一刻竟然也跟着哭了起来。少年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样子就那样刻在她心上了。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了。
自此之后的十八年,他们没怎么见面了。
……
有些事情天生就不可能仅仅因为时间流逝就揭过去,如同一个个切实割在皮肉上的淋漓伤口,纵使结痂,终究还是存在。
这种事很没道理,似乎又很有情理。
方景瑜走在长街之上,夜色降了下来。出了福安街,周遭偶尔有奔走的小商贩,酒楼茶肆的灯笼打了出来,各色光明往四周绵延出去了。
清风自来,撩拨着点点滴滴的愁绪,方景瑜心下怅然,某处酒肆前停了下来,转身走了进去。
……
陈迹在睡梦中被叫醒,牢头背后跟着一位挂着斗篷的青年,看不清面容,倒是贵气逼人。
牢头开了门后,偷偷给他递了个眼色,陈迹心里有了计较。
从干草垛床上起身,青年背后走出两人,绕到陈迹背后,将他抄了起来,青年与牢头说了几句话,一行人离开牢房,往隔壁的审讯室走了过去。
陈迹吞了口唾沫,不慌那是假的,跟前这局面,对面看起来不像是要放过他。重点是二话不说,都不待问他什么,就往他身上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墙角阴暗处,身着斗篷的青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朝陈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此等阵仗,陈迹心下越发担忧,恐怕老陈同志是真的出事了,不然不至于如此不讲情面啊。最先落在身上的应该是夹棍,陈迹没有压着身体上传来的痛苦,一时间整个审讯时气氛活跃了起来。
对方似乎心有顾忌,倒没有下死手,倒像是给陈迹长记性。陈迹偶尔清醒过来,能够思考的空挡里,一直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只是很快又被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将思绪拉开了。
不知是多久后,陈迹被抬着扔回了牢房,再次清醒过来,那种切实的痛楚已经暂且熬过去了。牢头眼下正在给他上药,旁边站着的倒也是熟人。
方景瑜得到消息赶过来,陈迹该吃的痛苦都吃过了,算是来晚了。按着徐国公的意思,本也只是想借陈迹探探某些人的底,一开始就吩咐了益都县衙,甚至也派了人盯着这边,奈何到底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只是一个空档,就给人家捡了漏。
如此一来,陈迹身上的某些运作就要打折扣了。
方景瑜心情很糟糕。
牢头给陈迹上好药后,方景瑜将人赶了出去,从旁边拉了长凳过来,坐下后踢了踢装睡的陈迹。率先开口道,“别装了。”
陈迹“挣扎”着醒过来,抬着眼皮子,看不出什么悲喜,“如果是为了说废话,那就请你离开了。”
方景瑜看了过去,微嘲道:“你这是死鸭子嘴硬?”
“呵。”
“……”方景瑜突然服软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我已经让大夫给你看过,不会伤及身体,不过这个环境不适合养伤。稍后我会带你转去青州府大牢。”
陈迹白眼一翻,懒得说话。
“另外跟你说个好消息。”
陈迹无所谓道:“说。”
方景瑜呵了一声,“本将军将出任登莱水师总兵,有权处置登莱水师的相关事宜。”
陈迹提了口气,怔怔看的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本将军可以举荐两人出任副总兵。”
“本公子对什么副总兵不感兴趣。”
方景瑜笑到:“你还不够格。作为此次突发事件的补偿,本将军可以举荐宋清明出任副总兵。”
“只是举荐,就是说成不成也不是你说了算。”
方景瑜摇摇头,“至少是个机会不是,你这点伤姑且也就值这么多。”
“另外,登莱水师成立后,将会归属地方,这当中的某些事想必你比我清楚。而且你从极早前就在打这支水师的主意,难道真就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陈迹撑着身子坐直了些:“我也不妨直说了,我要的是这支水师的所有权限,朝廷除了挂一个名义上的总兵之外,不能有任何指手画脚之处。也就是等同于我要这支水师是我的。”
方景瑜瞪着眼睛,就像是在看傻逼。
陈迹也不在意,继续道:“其实我大可跟沿海的海盗合作,甚至扶持一支海盗,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我家老陈一辈子忠心,不能因而落了某些人口实。所以我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