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寝帐内,东源小殿下哀哀戚戚的哭声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眼含热泪到后来的号啕大哭,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所谓解药,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慕容熄在原地默了半晌,随手把装着灵芝的袋子交给一旁的江晚枫,似乎并没有想要上前再看一眼女君的意思。
人死魂灭,留下来的,那只不过是副躯壳而已。
就像从前萧瑾朝的身体里也是住着另外的灵魂一样,他很早就隐隐明白了这一点,且从不对此感到丝毫惊惧。
借尸还魂也好,夺舍重生也罢,住进女君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当真是极好极好的。
好到纵使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他依然愿意捧着一颗心送到她面前。
“……也许,这就是命吧。”江晚枫接过灵芝,低声念了一句,眸中一片灰寂。
既然这灵芝没能救得了女君,想来往后也再救不了任何人了。
他也不想再用它做什么解药,尽管他频频试药已经内耗过甚,久站片刻都会感到眩晕。
因为如果这就是女君的命,那他注定是要一命换一命的。
“什么解药?”殷战本来哭得气都喘不顺,听见有人在说解药,猛地掀开帷帐走出来,边狠狠抹了把眼泪边急躁地问道:“解药在哪里?为什么有解药却还不赶快给表姐用?……江晚枫,你不是号称医仙吗!怎么这会儿连自己下的毒都解不了了?”
“戎儿……”昌平王见他疯魔似的这样闹,蹙眉低声道:“别闹了,就算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也要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舅舅知道你伤心,但陛下已然殡天了,你再不愿相信也要接受……”
“不是这样的。”殷战红着眼睛倔强地说道:“她说不定,说不定只是昏厥得太沉了……只是一时气息不畅,缓不过来而已。”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女君身上还有生气:“你看她面色莹润,四体柔软,哪里有半点像个死人的模样!这只不过是假死的表象……待服了那神仙草或许就能立刻得救,可你们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才是真的要害死她!”
殷战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满脑子只想着要他表姐回来,明明根本就不懂,却言辞凿凿说得自己都快要真的信了。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辞,其实说服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一个人似乎也被他的一番话所触动。
江晚枫握紧了手里的灵芝袋子,从地上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
这东源小殿下的一番话倒提醒了他,这世上的确会有人出现假死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像是没了气息,但实际上只是气血不活,并由此引发的一种名为“尸厥”的病症。
尽管抱着这样的念头显得很荒诞,但无论什么时候,人总是要给自己找点念想的。
万一呢?万一真的就能逆转乾坤,挽回圣命呢?
***
丧钟既响,朝野内外便都知道凤帝崩逝的消息了。
虽说这变故来得十分突然,女君芳龄正盛便猝然崩逝,膝下甚至没有一儿半女。但因为东宫早已有主,倒也没有出现人心惶惶或是朝野动荡的局面。
帝王驾崩后,按照惯例是要先净身,然后再换上玉片金丝做成的金缕玉衣,目的是为了保持身体不败。
但因为东源殿下坚信女君根本没有死,又不准无关人等靠近凤榻半步,所有最后这金缕玉衣也没有穿到女君身上去。
“阿姐她,真的……还会再醒过来吗?”萧泞看着殷战小心翼翼地沾水为女君润唇,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道。
凤帝驾崩,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任新君的太弟殿下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皇位,反倒把从前不怎么喜欢的表哥当成了主心骨一般,几乎只得进去听他的话。
“当然。”殷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其实他心里半点没有底,但同样他也没有任何不相信她会醒的理由。
她一定不会就这样死去——少年固执地坚信着这一点。
那个乞巧佳节手拨莲灯、清风明月般的女子,他不知不觉间就将人放在了心底,然后再也难以拔出,除非头破血流、伤筋动骨。
生死不能消弭心上人存在的印记,什么都不能。
“——滴滴滴”充满医用消毒药水气味的手术室里,尖锐的机器鸣叫声突然响起,检测心跳频率的心电监护仪的波纹在一阵剧烈起伏之后,令人猝不及防地瞬间变成了一条直线。
正在进行的电刺激手术被迫中断,医生立刻上手实施心脏按压,以助力心跳恢复。
在一下接着一下的重重按压中,脑海里的心跳声响若擂鼓,现实中的心脏起伏却越来越弱,锦色的意识渐渐坠入了黑暗深处。
“咳——咳咳——”
殿内清淡的安眠香燃出袅袅烟雾,打开通风的轩窗半遮半掩,安静了数日的帝王帐内突然传出几声虚弱而低缓的轻咳,坐在榻边端着药碗的少年手一抖,薄胎白瓷碗立刻翻身摔落在地。
“表……表姐?”殷战不敢置信地看着榻间恢复声息的人,眼里迅速积聚起一汪亮晶晶的泪水。
当时那一瞬间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说是狂喜亦不能尽述其感受。
“陛下……陛下您真的醒了?!”陈安听见帐内的动静,忙不迭上前查看,看见女君真的动了之后简直是涕泪交加,高声惊喊了一句便喜极而泣跪倒在地。
顷刻之间,邺城皇宫里的重中之重——帝寝凤栖,像被按下了重启按钮一般,迅速再度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