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二十年前(2)
（2）孬种
二十年前的男人最怕被人称为孬种。似乎最初是针对逃避上前线的青年而言，那是贯穿我整个中学和大学时代的对越自卫还击战。
我到《青年时报》没多久就开始给前线的战士回信。三个王老师都说：你的信也许是这个战士在人世间受到的最后一封信，要好好写！
为此我还开始练钢笔字。为了达到速成的效果，是用白纸蒙着正楷毛笔字贴练习的，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达到横平竖直力透纸背的效果。
后来就只有一个叫小米的侦察兵一直在回信。说的是他们全连的事情，老张小王大李…全是学越南语的部队大学生，全是关于人生的问题。高中的时候，回信都是某个王老师审查过的，修改、誊抄n次。上大学以后，说我写得不错了，不用审查了，其实都是青年文摘杂志和青年参考报的思想，跟我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大学毕业那年的春节到了已经撤回蒙自的那个写了5年慰问信的部队，才知道其实小米在1985年就牺牲了，那些越南鬼子不仅越境埋地雷，还埋一种他们叫“竹尖桩”的削尖荼毒的竹子，可以穿透胶鞋使人中毒身亡。
因为小米是练庞中华字体的，所以那个技术侦察连就选了一个同样练庞中华字体的姓段的炊事班班长继续负责通信，每封信都是读给全连战士听的。到89年的时候，段班长也当连长了。
我受伤后，似乎是二妹通知段连长的，他让家里发了个“父去世速归”的电报，然后来看望我，把我带到小米的坟前。小米是一级战斗英雄，骨灰荣归故里。那是一个长着很多桔子树的丘陵。
老段说，他回去就会接受处分，然后就要退伍了。我说对不起。
他说：其实应该感谢你！我还可以全身而退，将来可以娶个好姑娘在父母身边尽孝，多幸运啊！即便是有人认为从战场上下来的没有军功章、没有一处伤痕是孬种，但对于我和我父母亲人来说总比为国捐躯或者缺胳膊少腿地回去要好啊！我替小米回信，也还要替小米尽孝……
他戴上军帽，在小米的坟头敬了军礼，转身也给我敬了个军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即便是父亲去世，对于军人来说也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半年后，我回单位收到的信上说又到基层连队当代理排长了。
大约是2001年的时候听小俐说，老段退伍是在她手里办理的。老段当时还知道我们是室友。可是她从来没有听我说起过，所以是完全按照规定办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