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时已近夜幕,广播响起,唐刈擦擦脸上的口水,睁开眼睛发了几秒呆,江询更早一步从隔空架上拿下了我们的行李,一个包扔在唐刈的肚子上,迎来嗷地一声怪叫。等听完了唐刈的叫骂,车厢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们在后面顺着人流半排着队下车,江询站在我身边,将我和子未硬隔了开来。
我厌恶地看着他,他倒心宽,对我理也不理。
一路上缓解的反胃被挤上一阵儿,又隐隐发作起来,好容易双脚着了地,又听到唐刈在骂:“哪个杀千刀的偷我钱包!”
他这一喊,吸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我们三个齐齐地看过去,唐刈怀里的背包被人从正面拉开一道口子,原来的东西都被换成了压实的塑料袋,一掏出来,鼓鼓的背包立即瘪了下去。
“咱们俩这一路上的伙食费,那可是我临出门前卖了个镯子换来的。”唐刈欲哭无泪地瞧着江询,掏掏口袋,“就剩二十块钱了。”
江询眼睛从唐刈身上慢慢挪开,落在正在检查我们东西的子未身上,我轻咳一声,他笑笑没有言语。
我买了一张当地地图,很奇怪,明明方位没错,这里却是另一个没听过的名字。我在上面没找到木漳县的标识,范围再大一点,附近也没有,只好跟子未分头去打听能到达木漳县的路。
可当我们一提起那个地方,当地的居民都说从来没听说过,我和子未面面相觑,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有人给我指了条路,说年代久的话,王阿婆可能知道。
我们谢过他,敲了阿婆家的门,里面传来几声狗叫,没有人应声。
门没锁,子未轻轻一推便开了一条缝,里面家徒四壁,只有一位老人坐在吱嘎作响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阿婆——”子未看一看我,声音很轻,缓缓地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王阿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有一件事想要请问您。”
王阿婆睁着眼睛勾勾看着太阳,摇椅吱嘎吱嘎,布满黄斑的眼睛一动不动,瞳孔被钉在了里面,无神地维持着死寂。
“请问,您知不知道木漳县怎么走?”
子未话音刚落,王阿婆突然像被电击一样,抽搐着把头扭了过来,浑身每一块皮肉都在剧烈颤抖,一双手直伸向子未。
子未立刻站起身退回到我身边,王阿婆嘴张到最大,嘴角的皱纹被撑了起来,声音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又像是从胸腔里发出,堵了一口痰,浑浊不清。
她艰难地从躺椅上弓起脊背,两条腿麻袋一样,抖落了许多灰尘。身体一挪动,几乎就要栽倒,一手放到自己稀疏的头发上,摸一把,几根白发又落了下来。
我把子未护在身后,往后退到了门槛边。
王阿婆五官极度痛苦地扭曲,似乎想说话,一股股尖锐的气从喉咙里喷出,声带磨平了,眼神望着我们,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发出第一个音节,“走——走——”
在她动作的间隙里,我隐约看到她的脑侧有一块小小的斑,又好像是一个疤痕。
没来得及细看,另一个声音就从身后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我回过头,子未正要解释,我拉了拉他的手,微微低了低头,对一脸防备的老人说:“抱歉,我们走错路了。”
门外的老人拧着眉头,“我老伴儿身体不好,你们没经过同意就进人家的家门像什么话,快出去!”
我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们一遍,带着子未迈出门槛,老人立刻紧张地把门锁了起来,将我们排斥在外。
“那位阿婆,精神好像不太好。”
我嗯一声,“先回去吧,总有别的办法。”
这一趟走得没有收获,我们又在几个当地人聚集的地方坐了一会儿,专挑老人去聊天,拉近了关系,我问他们:“咱们这儿年纪最大的就是王阿婆了吗?有没有年龄跟她相似的人在?”
“那可无好找,她都快九十五岁,没有人比她活得久咯。”
“她没有朋友吗?”
“她都那个样子,哪来的朋友?早就死光咯,你看她那个男人都比她小了十几岁,就是等着给她送丧哩。”
我沉默,子未继续跟他们寒暄,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脱了身。
回到旅社附近时,唐刈正守着小吃摊发闷气,子未付了钱,他笑呵呵地拿起看中的一个煎饼,把里面的菜一折,大口地吃了起来。
“江询呢?”我问。
“唔唔唔……”唐刈吃得满嘴口齿不清,转过身眼睛一亮,冲我使起眼色。
“木漳县是雨林,这种天气进去到处是瘴气,活人脑子没病谁也不会往那儿跑,居民能搬的早就搬出来了,搬干净了也就除了名,对他们来说,那地方象征着不详。”
我回过头,看到江询手里拿着一顶当地人干农活时遮阳避雨戴的斗笠从一户人家出来,抬手把斗笠扣在自己头上,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散漫地说着自己的收获。
他细皮嫩肉,没怎么吃过苦的一张脸,却跟头顶破旧的斗笠融合得很好,瞧着倒不难看,有一点意思。
我问:“你怎么知道?”
江询笑了声,“你以前看的地图太老,现在买的地图又太早,这地方还活着的居民,年纪也太轻。想了解木漳县,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看地方志。”
“地方志?”
他抬抬下巴,示意我们看向他刚出来的那户人家,“那是支书家。我跟他说我们是来考察地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