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琪儿大胆的表白让杨牧云呆住了,紫苏在他面前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爱与恨,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草原女子的热辣和坦率极大的冲击着他的胸臆,这让一向含蓄守礼的他变得很不习惯。
杨牧云凝了凝神,再向她看去,却见元琪儿高举双臂,正接受所有斡剌特人的欢呼,仿佛她赢下的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还包括他身边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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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石堡,开平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一个幽静后院的房间里,宣大总督罗亨信奋笔疾书,正在写一封奏折:
臣宣大总督罗用实,永乐二年进士。自太宗皇帝起,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已历四朝。太祖生于草莽,翦灭群雄、驱逐鞑虏、光复我大汉天下。太宗起于行伍,南征北战,播我大明国威于四海。陛下冲龄即位,天资聪颖,大有太祖太宗之风。我大明立国八十载,除西南群丑、北地残元余孽之外,四夷无不宾服。陛下当惜太祖太宗创下不世之基业,修生养民,储蓄国力。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擅动兵戈,谓之不祥。北地草原大漠,地域广阔,北虏诸部逐水草而居,无城郭之繁,不易征讨。想太祖太宗武功盖世,犹不能根除虏庭,况今焉!太宗以降,仁宗、宣宗文治天下,海清河晏,我大明子民安居乐业,北疆偶有边衅,防之御之即可。实不易轻兵深入虏境,孙子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罗大人非行伍丘八,文采斐然,奏折写得洋洋洒洒,字斟句酌到此处,犹豫了一下,怕年轻的皇帝阅至此处心生不快,把后面一句‘而况于无算乎!’略去不写,前面废话写了这么多,下面才真正进入正文。这也是当时文官的通病,好像奏折上的废话不写多一些,就显不出自己的文采似的。朱元璋时期的刑部侍郎茹太素,朴重敢言,唯一的缺点就是废话太多,一次给这位草莽皇帝上奏折,文笔一挥洋洋万言,上面一万七千字中一万六千三百字都是在夸朱元璋,朱元璋听中书郎王敏念了半天都不知上面在说什么,不由龙颜大怒,让人把这酸儒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直到第二天,让人念到最后五百字时,才得出四条建言。这位朱皇帝吹胡子瞪眼说道:“五百言即可说清楚,写恁多废话作什么?”责茹太素以后上书要言简意赅。朱皇帝身边不设宰相,一切政事亲力亲为,事务繁重,当然没时间听那么多废话。可文人身上通常都有一股倔劲儿,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岂有说改便改的,被皇帝打上一顿,还博得一铮臣的美名,我行我素,依然繁文不该,朱皇帝也不能天天打人板子,窥得窍门之后,那些奏章啰嗦的朝臣,直接从后面看起,便省却了不少时间。罗总督进士出身,写奏章自然不能开门见山,做了一些铺垫之后,才写入正题。
“......修武伯率铁骑五千出塞,归来不足四百,千户陈成锋、郑宏下落不明,百户、总旗以下损殁大半。臣与兵部右侍郎于谦、大同总兵朱冕,宣府都督同知杨洪领宣大精兵三万出塞接应,遇虏兵十万......臣与之恶战,身披数创,血透甲衣,护修武伯等人且战且退,至独石口,所领宣大精兵折损半数以上,大同军伤亡犹重。虏兵紧追不舍,直至独石口关城之下,臣率部血战昼夜,方退虏敌。获虏酋赛因孛罗,愿乞服我大明圣天子。臣即着人护送进京,望陛下妥为安置。臣总督宣府、大同军务罗亨信百拜叩首。正统十二年冬十一月初六。”
写完奏章,盖上自己印信,沉吟了片刻高声道:“快,请石佥事过来一叙。”
......
石亨匆匆来到罗亨信的房间,一身甲胄未去。
看着这位大同第一悍将憔悴的脸色,罗亨信忙让人设座上茶。
“总督大人召末将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石亨开口问道。
“本督有伤在身,不能亲冒矢石,”罗亨信看了看
他,示意他坐下,“不知关口上军情如何?”
“鞑子暂时还没有大举攻关,”石亨回道:“不过将士们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嗯,”罗亨信微微颔首,“你侄子现在伤势怎么样了?”
“谢大人关心,”石亨一拱手,“彪儿虽身披十数创,但并不严重,现仍能上城守御。”
“好,”罗亨信目光一闪,“石佥事,本督现交办给你一件差事,”顿了顿,肃容道:“你现在点齐麾下兵马,护送敌酋赛因孛罗进京......”
“现在么?”石亨愕然,“这是于大人的意思?”
罗亨信怫然道:“本督乃朝廷大员,有事可直奏天子,不必征询他人。”
“原来这是总督大人的定议。”石亨心中暗道。又拱了拱手,“总督大人,我方与鞑子私相约定,如其撤兵百里休战三日,便将敌酋赛因孛罗送回,怎么又要护送进京?”
“休战三日?”罗亨信嘴角一勾,“那三日之后呢?”
“于大人不是跟鞑子谈判去了么?”石亨说道:“估摸着再有两日便会有结果。”
“可敌酋赛因孛罗不想回去了,”罗亨信看着他淡淡道:“他要进京面见圣上。”
“他要见皇上?”石亨不解,“这却是为何?”
“这其中自有他的计较,你也不必多问,只管送他进京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