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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黑暗,遮住了韩石的双眼,也遮住了最后一丝阳光,在这黑暗中,韩石盘膝而坐,陷入沉寂,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与青眉的情,与道周的义,与天道的战,与自身的念,都似乎在黑暗淹没世界的刹那,渐渐远去。
他能感到,四周的黑暗,并非只是没有光芒而已,这黑暗,附着在他的身躯上,从他的每一寸肌肤上,缓缓沉淀,被他吸入体内。
这样的过程,不快,但却保持着恒定的速度,他的一切神通与意念,都无法阻止这黑的侵入。
韩石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彼岸花,微笑着,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早在许山说出“青,劫”之时,他便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
这是青眉的劫,而青眉,便是他的劫,两人的因缘纠葛,让他们注定了,因青有缘,因青生劫!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体内,已然千疮百孔,仿若风中的灰烬,此前的平静,只不过是残存着点滴火星挣扎不熄,他不愿在最后的离别时,在青眉面前倒下。
他宁愿在那濒临崩溃的破碎中,微笑着离去。
韩石是青眉的山,即便整个天地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也不会倒下。
他没有倒下,只是被黑暗吞没!
韩石的目光,透过彼岸花,在黑暗中,朝着无穷远处看去,他看到的,渐渐地,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或者说是“空”。
这尘世间,最黑暗的时分,往往都是在黎明之前,但恰恰是因为黎明即将到来,才显得更加黑暗。
正如越是洁白的纸,才能突显墨汁的黑。
只是,倘若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白,那么可还有黑的存在?
他忽然间,想起了那个如字,如白,如黑,亦或是如空?
这黑,还是黑么?
死一般的寂静中,仍有一些细微的声响,传入韩石耳中,那是血液流动,五脏蠕动,心脏跳动之声。
只是,那黑暗渐渐没入耳中,使得这些声响,在他耳中渐渐淡去,最终如同水面上最后一丝波纹的消失,使得整个水面,平静如镜。
时间缓缓流逝,韩石周身上下,犹如凝墨,已然没有半分生机。
他的眼前,没有颜色,他已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看?还是没有去看?
他的耳中,没有声音,听不到自己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他的鼻尖,没有气息,他闻不到生命的花香,他身在何地?他又要去往何方?
他的舌头,没有味道,这黑暗中,醉与不醉,又有什么分别?
他的肉身,没有触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仍面含微笑,捻着那朵彼岸花?
韩石的感官识觉,在黑暗的沉淀中,陷入归寂。
如今剩下的,只有残存在脑海深处,他这一生的回忆,这是韩石在黑暗中,唯一的依存。
一幕幕的往事,记载了韩石从呀呀学语的孩童,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修为的过程,这是韩石最为宝贵,宁死也不肯舍却的一切。
那其中,蕴含了韩石的情与义,爱与恨,恩与怨,舍与得。
那里,有他的道心,还有修道的最大隐秘。
那里,有爹娘,有青眉,有轩辕先生,有师父,有道周青牛,有韩家村,有玄阳门,有七龙峪,有遗落之地,有神算子,有他放不下的一切。
只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渐渐变得不再熟悉,然后,被黑暗吞没。
韩石的记忆,在黑暗的侵蚀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许多事,他只有模糊的印象。
其中,没有了因,也没有了果。
那些出现在记忆中的身影,带给他的,是越来越多的陌生感,即便如此,就连这些陌生人的身影,也渐渐地少了。
炊烟下,韩石看着一个拿着烟袋锅子的老者,目含慈祥,静静地看着他,老者的面容中透着一股本能的熟悉之意,可他偏偏记不得这老者到底是谁。
山谷中,韩石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眼若水波,与他四目相对,他心中震颤不已,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只是,他想不起来,这白衣女子是何许人。
山路上,韩石看到,一只天青色的小牛从他身前走过,青牛的角上停留着一只蝴蝶,那蝴蝶口吐人言,显得痞性十足,但这种口气,韩石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却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高山顶,韩石看到,一个老者站在丹炉之前,微微一召,那四散逃离的流光,便被他收入手中,老者转过身,看着他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他心头一热,但却想不起来这老者是谁。
一道道身影,从韩石面前走过,其中,有冰寒气息的黑衣青年,有手握着大刀的男子,有儒雅的中年文士,有口含真言的帝师,还有许多许多,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缕淡淡的熟悉之感,只是不管怎么去想,韩石都无法想起这些人是谁?
既然如此,韩石也便不去想了,他只想沉浸其中,看着他们的来和去,在那其中,他仿佛能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找到一丝淡淡的温暖。
虽然已不记得是谁说的,但韩石仍然记得有一句话,名可名,非恒名。
黑暗中,他似有所悟,这些人,在他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之后,忘记了因缘果之后,这些人,是谁?
没有了名字,韩石是否便不再认识他们了?
韩石认识他们,难道只是那一个个已然忘却的名字么?
到底,是认识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