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茶楼内,一说书的老先生正在讲《抛绣球》,这是个传统段子,说的是某个大户大家的小姐与某个穷书生相好,怕嫌贫爱富的父母不同意,于是设下巧记,那小姐诓骗父母说自己久久找不到合适的夫婿,莫若以抛绣球的方式择取,结尾是她把绣球抛给了那个相好的穷书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让茶楼内所有看客击掌叫好。
善宝吃着末等的茶叶沫,出来时忘记带银子,还是拔下李青昭头上的一支簪子做茶钱,她们才得以混进了这所著名的茶楼听书。
“一群男人挤来挤去,那小姐又不是武功高手,怎么那么巧刚好把绣球抛到书生怀里?”
善宝吐了口黑乎乎的茶叶沫,很突兀的冒出一句。
大家都在忙着拍案叫好,没人在意她的异议,邻座有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道:“凡事不能追根究底,否则就是累己及人。”
善宝偏头去看:“啊?”
见是个白面书生,也就理会他为何如此说法,因故事中的男主便是白面书生,觉得他们是同类,有此一说是惺惺惜惺惺罢了。
那白面书生又道:“大家来茶楼消遣,图的就是个愉悦,命途多舛的故事不适合做茶点。”
善宝刚收回目光不得不重新看过去:“啊?”
觉得这人好啰嗦,自己也就像写阅后心得似的说了那么一句,他就不停排揎,试想说书人故事里的那个小姐站在高高的花楼上,将手中的绣球朝相好的穷书生一抛,这个时候突然飞射而出个类似胡子男那般的功夫高手,绣球很容易就被抢去。
做了这个比喻后觉得不妥,胡子男不能去抢绣球,换成祖公略罢,也还是觉得不妥,最后换成了白金禄。可以了。
白面书生大概是看善宝没开窍,继续道:“姑娘以后再乔装记得换鞋。”
善宝一口茶喷出来:“啊!”
黑乎乎的茶叶沫子飞溅到白面邻居那里,落在他月白色的儒衫上,甚是醒目。
白面书生伸手轻轻掸了掸肩头的茶叶沫子。没有动怒,还淡淡一笑,样貌有点像白金禄,却比白金禄更富正义感。
善宝垂头看着自己的脚,接着狠狠的瞪了李青昭一眼。
李青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妹。你穿了双绣鞋,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善宝急忙把脚往桌子底下缩,想自己青衣小帽配双粉嫩嫩的绣鞋,就像武大郎穿大氅,滑稽至极,从祖家出来一路逛到茶楼,不知引来多少嘲讽的目光,自己竟浑然不觉,真是丢尽了善家和祖家的脸。
她追悔莫及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开始了下个段子。说的是唐皇微服出巡遇到个绝色美人,两情相悦后珠胎暗结,生下个儿子遗落在民间……
善宝无心听故事,琢磨自己等下该怎么出茶馆怎么一路走回家去,无意中一个侧头,就看见白面书生面色凝重的盯着说书的老先生,说明他在认真的听故事。
所谓唐皇,就像白居易《长恨歌》开篇那句“汉皇重色思倾国”,白居易其实说的是唐玄宗,因避讳。所以便用汉皇来替代,说书的老先生用唐皇避讳本朝皇帝,讲的就是皇上遇到祖公略之母白素心的故事。
这桩事缘何被说书人编成故事无从得知,善宝满脑子都是鞋。考量要不要用钱把邻居白面书生的鞋买来,鞋子大小还是个次要问题,首要问题是——她没钱。
或许多看了对方几眼,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于是正准备离开的白面书生转头对她道:“告辞。”
善宝心道,我们又不认识。你走便是,出于礼貌,回过去:“不多坐坐。”
不料那白面书生立即转了回来道:“那就多坐坐。”
善宝:“……”
李青昭真是个千年花痴,从济南来雷公镇的路上还念念不忘那个相约踏青,见了她掉头就跑的笔友,谁知见了祖公略就忘了那场十八里相追,而刚刚逛街时还说希望有祖公略陪同,此时见了白面书生就热情的邀请人家来她们这边同坐。
白面书生果真就坐了过来,喊小二重新上茶。
善宝见小二上来的不是茶而是热水,白面书生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是茶叶,他自己动手开始泡茶。
善宝深深的吸吸,上用六安瓜片,这白面书生居然会有,感觉以他的年纪不像皇上,但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
不觉再次看过去,突然肩头被人按住,仰头去看,见是个陌生的汉子,那汉子笑的阴鸷:“小红,你这个贱人,敢私自逃跑,还不跟我回去。”
善宝摇头:“兄台,你认错人了。”
那汉子突然大怒:“你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里,你能跑到哪里,走!”说着就抓起善宝硬拖着往外走。
锦瑟和李青昭忙过来阻拦,另外一个汉子推搡着:“这是我们府里逃跑的丫头,尔等多管闲事就是找死。”
原来,这两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老鹞子和老耗子,所谓逃跑的丫头不过是他们强抢的借口。
其实方才他们进来见茶楼里女子少之又少,差点把锦瑟当成是青萍所说的美人,当然李青昭已经被他们轻松忽略,还是老耗子眼尖,看见善宝脚上穿着一双绣鞋,才明白此人是女扮男装,用心看更发现这个才是绝色美人,于是才过来强抢善宝。
锦瑟拼命去撕扯拖着善宝的老鹞子,却被老鹞子一脚踹出去,脑袋撞在桌子腿上,鲜血直流。
李青昭慌了神,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