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引智璇来到二楼客房,耶律依霜看着智璇举止温厚,自有一派大师风范,稍稍放下心来。智璇见孩子年幼无邪,当下也颇为心折。
“您就是智璇大师?晚辈耶律依霜,久仰大师。”耶律依霜上前向智璇大师拱手道。
智璇吸了口气,略一思索后道:“你莫非便是那东丹王长女么?”
耶律依霜点点头,对智璇道:“请大师随我来。”说罢她与智璇擦肩而过,踱步到了外面,显然接下来所说的话是要避开孩童。
智璇、聂远和柴嫣也跟随而出,只见耶律依霜回身关上房门,继续说道:“智璇大师,我知道你是中原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江湖四老之一,我虽是契丹人,但也听说过您佛者仁心、救济危难之举……”
智璇捻着念珠微微摇头道:“这些话不说也罢,聂少侠已经与我说明,你我便省了这些客套吧。”
耶律依霜一愣,随即点点头道:“那我便直说了,房中那孩子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四弟。我知道于大师来说,我枉造许多杀孽,或许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这一切都与我四弟无关。四弟年纪尚小,生性良善、心地柔软,而且他母亲也是汉人,他母亲和我都只愿他做个无争的普通人……”
“不知道智璇大师愿不愿意收下这一个徒弟,让他皈依佛门一年,再返回契丹?”耶律依霜稍一犹豫,终于问出智璇这个问题。
智璇闭目沉思许久,又对她答道:“阿弥陀佛,老衲毕生苦行传道,如今这孩子正是一副慈悲心肠,老衲又怎能置之不理?”
耶律依霜见智璇如此坦诚,不由得为自己向来的猜忌和偏见而颇为羞愧,她当下对智璇双手合十道:“大师,我代四弟向您立誓。我必要他终生不率兵南侵,所治之处,契丹人与汉人也必一视同仁,绝无二致。他的命是大师不计他父亲与姐姐枉造杀孽所给,他若有违此誓,只能先从我尸体上踏过。”
这话让柴嫣听得奇怪,当即质问耶律依霜道:“你只替你四弟发誓,却不说自己。依你之言,今天若放你回去,你以后还要再带兵过来了?”
耶律依霜略一踌躇,别过头道:“我自幼弓马娴熟,若是族人征兆于我,我无法推脱只能随军。”
柴嫣脸色蓦地一变,猛地半抽剑离鞘,狠狠盯着耶律依霜道:“我亲眼见你们契丹人劫掠了我的家乡,杀害了我的亲人。你如今说出这等话,让我如何能安心地放你回契丹?”
“我……”耶律依霜一时沉默,说不出话来。过得半晌,她终于低着头说道:“我叔父出征常令军士四处打草谷,我不得不认。你若要为你亲人报仇,便杀了我吧。”
聂远和智璇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阻止柴嫣,此时她眼中稍稍含着泪水,突然又重重将剑插回剑鞘,对耶律依霜冷冷道:“今日你走后,我希望与你永不再见。若有再见之时,我们只能用手中的兵器分个高下。”
耶律依霜虽一向气势逼人,此时面对柴嫣,从始至终却只能回避着她的眼神。她咽了口气对柴嫣道:“我也向你发誓,我耶律依霜只在战场上与敌人一决高低,绝不杀一个无辜百姓。”
柴嫣冷冷道:“你今天发的誓未免有些太多。”
耶律依霜坚执道:“我若有一句反悔,必死于箭矢之下,尸骨遭受天打雷劈。”
柴嫣转过身去不再和她多说,耶律依霜犹豫一阵,又对聂远道:“那五年不南下之约我仍记得,不过即使我以后再随军出征,也绝对只在战场上和你们堂堂正正地交锋。”
聂远点了点头,耶律依霜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几个月的经历于她的心境改变颇多。她暗自叹了口气,对智璇道:“大师,请随我来吧。”说罢便推门回了房中。
“你相信她?”耶律依霜走后,柴嫣问聂远道。
聂远心中也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是替柴荣博得了五年、还是放虎归山留下了大患,他此时只能叹口气对柴嫣道:“我相信阿荣,若能给他五年,他定能安定社稷。只要社稷安定,那时契丹将不会是他的对手。”
柴嫣眼神微微发出光芒,对聂远嫣然笑道:“我相信你。”
聂远也怔怔看着柴嫣出了神,鬼谷和剑客的路都是孤独的,两条路一起走,则是更为沉重的孤独,孤独到让人不知道自己在走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又值不值得再走下去。
而在这一条路上,有一个人始终相信着自己,无疑是美好的。
不久之后,智璇带着剪去头发的小沙弥道隐出了房门,道隐向耶律依霜艰难地做了别,一边啜泣着,拉着智璇的手离开了客栈。几人看着一老一小缓缓携手离开,心中各有各的滋味。
道隐日后回到契丹,感念这一段旧事,终生以耶律道隐为名,这便是后话了。
目送走道隐之后,耶律依霜默默背上行囊,避开聂远和柴嫣离开了客栈。她临走之时拿了一壶酒,每当她想起自己几近崩塌的信念,她便喝个半醉,想要用酒来将这些事通通忘记,虽然这并不容易。
……
这番事了之后过了些许时日,洛阳城中愈发开始惶惶扰动起来。直到那一天晋军鼓声大作,伴随着铁甲铿锵攻入城中,繁华的洛阳城陷入一片火海,四处所闻只剩凄厉的哭喊。
后唐皇帝李从珂早已自暴自弃,大势之下禁军也几无抵抗,纷纷束手归降。
这一日聂远和柴嫣趁着城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