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卡车后车箱里被摇晃着,一开始还有点小紧张的孟珍珍最后居然睡着了。
车辆停下来的时候,惯性让完全放松的她直接滚向车前。
靠近车头那侧的陆隽川已经伸出左手,做好人形软垫的准备动作,要护住向他身上撞过来的人。
而睡得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孟珍珍,却无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侧翻到一半,便条件反射般卷腹弹身坐了起来。
懵懵地愣了十几秒才回神,啊,这是已经到地方了。
刚才自己和菜鸡一号走了差不多半小时的路程,坐上车居然又开了半小时,这车的路线和矿上的班车不一样。
在她发呆的时候,身旁陆隽川伸出来的手换了个方向,一撑车斗站了起来,迈开长腿、身手矫捷地第一个跳下车。
他拉开插销放下后挡板,给菜鸡一号和梁才搭了把手,扶他们跳下去,然后又向最后一位搭车女客伸出了右手。
几乎完全相同的动作,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停留在半空的样子,不免让人想起婚礼那晚的情形来。
看了看自己手上厚厚的劳动手套,孟珍珍挺放心地抓住他的手腕,准备复制菜鸡一号刚刚雏鹰离巢的那一跃。
没想到对方手腕一转,与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地握住了她带着手套的手,左手同时伸展开,看起来准备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接住她。
——这样的接法也太羞耻了——跳进去吧,多么宽阔的怀抱——抱一下,入手不亏——
其实孟珍珍此刻重心前倾,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运动轨迹,就算不想跳也由不得她了,干脆眼睛一闭向前一跃。
然而,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拥抱发生,陆隽川左手一把托住她的右胳臂肘,用两个支点轻拿轻放,把闭着眼睛不知在歪歪什么的某人稳稳地接住,放到了夯土地面上。
——呃,莫名尴尬——别人是怎么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我做不到——我刚刚在期待什么啊?——
菜鸡一号走过来,伸手想拍拍这位明显还没有睡醒的同事,却被陆隽川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
“谢谢!”缓过来的孟珍珍故意压低声音道,随后绕过了面前这个高大的人形升降机,跟着菜鸡一号往2号矿井的水平巷道口走去。
他们要检查的风筒就挂在那里。风筒是一种导风装置,相当于扎到矿井内部的一根弯曲的吸管,负责把各个通道和作业面对人体有害的空气吸出去。
如果这根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吸管连接不紧密或者破损了,就会造成漏风,这会直接影响抽风效果。
风筒的日常维护由驻井的通风工完成,而今天孟珍珍和菜鸡一号需要做的,就是检查并记录是否有破损的地方。
两人按照图纸,沿着巷道观察水平方向的风筒,从巷道口一直到斜井向下的转接处为止。
二百多米的风筒,来回检查了两遍,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漏气破损现象,任务完成。
时间还早,中午回矿口的班车十点四十发车,中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于是无所事事的菜鸡二人组回到通风科的临时机房休息,等待班车。
孟珍珍在机房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几本空气监测记录。
矿井下有四个固定的监测点,通风科的测量员每周三次到各个检测点,测量风量,粉尘和瓦斯含量,并记录数据。
孟珍珍对这些数据挺感兴趣的,于是打开最近的一本记录,一页一页翻阅起来。
这本记录是今年一月二日星期五开始的,从一月十四到二月十六日中间整整一个月是空白的,然后又恢复到每周一三五三次。
正觉得奇怪,突然回忆起地中海老师第一次见她时提到过一一五矿难的事。
一月十四日周三应该是矿难发生之前最后一个监测的日子,可是那天没有任何记录。是当时没有做监测?
孟珍珍没有找到线索,于是又翻阅了一遍近两年的记录,看完把它们放回了抽屉。
这时候机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砰地一声,整个木制的临时搭建都在晃。
孟珍珍和菜鸡一号同时抬头看向几个闯入者,一阵肆无忌惮的调笑声在这个小小空间响起来,
“这就是那个抽风员吧?”领头进来的人一身灰扑扑的工装,里头什么都没穿,敞着怀露着胸毛,面孔肮脏油腻,一说话只看见满嘴大黄牙。
“开玩笑吧,这个豆芽菜哪里有一点像女人?”大黄牙身后是一个头发乱如鸡窝,瘦得麻秆似的男人。
“都别跟老子抢,今天这个亏,我来吃,二锅你给我一颗好烟就行。”一个表情猥琐的小黑胖子搓着手。
“切,你还吃亏了,我还爱吃这个头道亏呢……”各种污言秽语从最前面的这个大黄牙的嘴里喷出来。
他们的身后,黑皮卷毛喇叭裤得郭二果走了进来,拨开众人站到孟珍珍的面前。
一脚踹翻了门边的靠背椅,踩着椅子腿,他自以为很潇洒地摘下蛤蟆镜放进胸前的口袋,掏出一颗烟叼在嘴里,但是并不点上,
“大家都叫我二哥,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找你吗?”
孟珍珍摇摇头。
“你得罪了我的女人,不过……”
郭二果伸出一只手想摘掉孟珍珍的口罩,被她“啪”一声打开了。
旁边的大黄牙看到老大被打了,上前一步对她吼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要拔拳头动手。
这时,菜鸡一号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孟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