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陈家正式送来了请帖,就是今儿正午在陈家别苑设宴,光是听街上妇人谈论都知道陈游为这宴会费尽了心思,请了不少名士学者,摆的还是自家最贵的酒,可见他对家中独子的疼爱。
天光初明,朝阳东升,没有鸟儿鸣叫的冬天显得过于寂寞。薛继早起也不出房门,闷在书桌旁读书,看得久了,紧迫感一丝不减反倒漫上心头,是隐隐约约的力不从心,一想到开春会试,若是落榜了要等三年才有下一回,实在磨人。
待到晌午,桌上笔墨残章摞了一沓,一卷经传读了数篇,忽然传来敲门声,想必是林叔。
“小少爷,快更衣吧,老爷催了。”
薛继正执笔书写,闻言还未回神,一时记不起事。“啊?”
林叔推门进来,看见桌上“狼藉”,心里明白了,急急忙忙一头翻找衣柜一头答他:“我的少爷啊,今儿陈家设宴您忘了?车都备好了,您怎么忘了呢!”
哦……是有这么个事。薛继记起来了,放下笔看了看手中事,又回头看林叔忙活,他本就不行去赴宴,缺不得不敷衍,平白损他天时间。无奈起身从林叔手里接过大氅,叹息,又道:“替我戴冠。”
车驾出府时已经迟了一刻钟,薛尧数落了半天。薛继本就不情不愿,听人唠叨就更是不耐,多大点事也能怒了,生意人倒是好脾气,竟能忍老头子这么多年!
薛尧走在前边与陈游一番寒暄,水莺儿含笑在旁,好话一箩筐往外倒。难得见到陈家正夫人,夫人一言不发跟在一旁,看着病弱,面容憔悴
薛继跟在后面,兴致缺缺,倒不是别苑景致不美,只是听见水莺儿的声音便觉厌烦,不由得在心底暗道:可真够殷勤的!
陈家也是富商,修的别苑气派,园中有明湖,湖畔有垂枝,冬日里湖水成了冰,垂枝落了雪,白茫茫一片别有风情。
只是从大门进来,不出十步就能感觉到……八成是水莺儿的眼光,真是恨不得把家财全显摆出来,哪有将翡翠屏风搁在室外的道理?又怎么会有人拿东珠串儿做门帘?再敲她今日的装扮,披金戴玉衬不出贵气,只觉得俗气。陈游竟还纵着她丢人现眼,啧啧,令人称奇!
“大哥,你在前面,我自个儿悠着。”
薛继散漫惯了,反正陈家与薛家沾亲带故的,他乐意当自家院子溜达陈伯父也不至于说他。随长辈走一块儿总是事儿多,一会儿这里打个招呼一会儿那头道声安,薛继怕麻烦,干脆都省了。
薛继对冰天雪地没什么兴趣,对陈绍读不读书成不成更没兴趣,道贺的话说完便忘了,见的人不过片刻也忘了,常常是方才见过哪位名儒,一会又分不清了。
这才十五,薛继已经盼上明日了。相比起七岁的孩子,显然婉玉公主和陈渝更能让他上心,事关前程,事关仕途,此为大事。
走到回廊下,前边一处四方亭,聚了不少人,好不热闹,一打探才知是陈游让人带来小公子陈绍在一众名士学者跟前转悠。薛继离得远看不清,就瞧见个形,那孩子好似乖觉可爱,对几位老先生彬彬有礼,不吵闹不折腾,还时不时笑两声。
“清之兄弟!听闻兄弟中举,某还未上门道贺,心中有愧啊!”
身后传来清朗人声,薛继回头一看,是沈家长子沈长青。沈长青与陈渝一般大,已经接替了老一辈当家主事了。沈家与薛家是亲上攀亲,与陈家却没什么瓜葛。今日这种宴席必定请不动沈家老爷,能让小辈来尽个心意也差不多了。
薛继和沈长青都不是重繁文缛节的人,爽快与爽快总是更爽快,两人一拍即合,对胃口。
另一边,陈绍见过了数十位老先生,终于能喘口气了。到了开宴的时候,满园宾客入席就坐,敬酒者有之,笑谈者有之,像薛继这般无事可做的也有,不多,例如不远处的陈绍。
薛继打量起不远处的孩童,这孩子生的瘦小,相貌随他娘,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眉眼生得俊秀,惹眼极了,确是好相貌。
薛继又仔细看了几眼,盯着孩子愣愣出神,待回过神来,突然有些莫名。嘶,他关注一个孩子做什么?水莺儿那般模样,能教出什么儿子……顿时觉得无趣,于是移开了目光。
一眼望去,宴上都是大人说着客套话,像薛继这样未见市面的少爷是没人来叨扰的。
薛继自个儿坐着,好生无趣,一会儿拨弄酒器,品品酒杯玉质,或是欣赏瓷碗彩纹,观察银箸光泽……周围喧闹声惹得心烦,他倒是想出去清静清静了。
“你是薛清之?”
这声音极为稚嫩,却听出了几分傲慢,席间只有一个孩子,所以薛继还未低头看便能听出是是陈家少爷陈绍。
小孩自己找上门,那就搭理吧。薛继好不容易有事可做,乐得压低身子凑近些道:“你是陈介安。”
“你还未应我,你是不是薛清之?”
薛继随意笑笑,环臂看着他道:“是我,如何?”
陈绍年纪不大却学了一身大人作态,上下打量薛继,又挺直了腰摸着下巴,眼中露出轻蔑,嗤道:“我娘整日念叨着要我学学你,我瞧你容貌平凡,颜色一般,身无长物,连衣衫都寒碜,还不及我……何以值得我娘如此夸赞!”
“噗。”薛继对着孩子发不起怒来,倒是笑出了声“小兄弟,以貌取戏子可以,以貌取士人……这目光是何等的短浅?”
说罢扯着颈边毛领,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