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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诺站在窗边,被云层缝隙间落下的阳光包裹着。
他那头泛红的鬈发在风中微微颤动。
“我是次子,是仅次于狄芬多的火雀之子。”狄诺转过身,看着谢卡和狄诺,认真地说道,“我需要辅佐父亲、帮助父亲,我的职责是保护火雀和尽力为这个姓氏增光添彩。同样的,我也应当以这种标准来看待狄芬多。我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傻乎乎了的!”
狄诺因为自己所说的话而情绪稍稍激动起来。
“我不该因为自己是弟弟,就依赖着狄芬多,觉得他就该背负更多压力和期待。这显然只是因为我个人的懦弱和推诿——我应当尽全力变得更加强大,以做他最值得信任的助手!而现在,我觉得继续留在赤砂堡不会对此有更多的帮助了。”狄诺微微皱着他那对稚嫩天真的眉毛,“大家似乎总是有些对我太好。”
莫石简直要感动地落下眼泪。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
“如果您决定要留在这儿,那么我也愿意陪同。”谢卡站起身,说道。
莫石讶异地看向他。
而狄诺居然也以更加惊讶的表情与其对视。
“可那样的话您的夫人怎么办呢,谢卡先生?”狄诺问。
什么?
莫石这回彻底大吃一惊:“你原来已经结婚了?”
于是莫石被回以一个更大的吃惊的注视。
“我已经五十多岁,结婚难道是在常理之外的事情?”谢卡挑起一根眉毛望着莫石,“还是说你连这种常识都记不得?”
“看来的确如此。”莫石恢复了平静,干巴巴地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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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娜。”莫石坐在床上,望着有些睡眼惺忪地收拾着炭火的少女。
“怎么了,大人?您还需要什么吗?”少女揉揉眼睛,看向他。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我吗?”少女吃惊地指指自己,本来要打的哈欠也被完全驱散了,“您有事需要我去做?”
“过来坐吧。”莫石温和地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杜娜走到床边,在地毯上坐下来。
“我不算是一个好主人。体弱多病、性格古怪,也没有权势和财产。这几个月来你过得很辛苦。”
“不比在家乡时差的,大人。”杜娜低声说。
莫石知道,自己并不能强行向她灌输类如“平等”“自由”这样的观念,她的观念符合时代,并无谬误。只不过是莫石自己尚无法自然地建构起另一套思考模式。
“我决定要留在中央。”莫石谈起这个现实的话题,“在尖晶石院学习几年。可是这里距离你的家乡非常遥远。我认为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杜娜很惊讶,尾巴来回甩动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明白过来:“可就算我思念家乡,您也会继续留在中央。”
莫石笑了:“不是。我是说,如果你不想待在中央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回家。”
“我不会离开您的。”少女斩钉截铁地说。
“我觉得你已经回报得足够多了。你照顾我、关心我,就好像我是你的弟弟杜柏一样。但你有自己的家,不是吗?”
“无论什么人,长大以后都是要离开家的。”女孩儿说,“而我选择的就是跟随您。您不能阻碍离开父母的小鸟寻找枝桠、建立自己的巢穴吧?”
莫石愣了愣,最终露出笑容:“很恰当的比喻。”
于是少女的肩膀放松下来,犬类的面容上也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您太好了。”她忽然说,并用抬起那双犬类的温顺眼睛,望着莫石,“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您是不是天使,来凡间受考验、或考验众人的。”
“那未免过于夸张……我绝不是那种带有神性的不凡存在。”倒不如说这是最令他恐惧的事。他绝不想被这样看待。
莫石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轻声说: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处在社会中时,一方面囿于个人空间的自由与安静,以至于害怕走向人群。另一方面,又会感到孤独和无可奈何——普通到这种程度的普通人。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甚至曾经因为偷窃而被训诫,而我偷窃不是为了物品,只是为了引起什么人的关注……我是多么无能而又傲慢。”
莫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或许是夜晚到来了的缘故。夜晚总是使人软弱。
显然杜娜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意思,可她安静而温柔地坐在那里,像是某种安定的、不会改变的事物,远比莫石要更加像是天使。
“神会原谅这些小错误的,”她对他说,认真而真诚,“我想您一定早已为此忏悔过,因此现在的您夜晚可以好梦。”
“谢谢。”莫石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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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站在曼卡·金狮面前。
这位曾经的长子如今已是至北之国的国王。
他穿着滚金边的白色袍子,站在镶嵌于墙壁上的神龛前祈祷。
他念诵了一段《圣典》,伸出指甲在银盆中沾了沾。然后结束了仪式,走到莫石面前。
“莫石先生,说说您的打算吧。”他开门见山地问。
于是莫石也只好省略了原本准备过一番的恭维之词,直接开口:“陛下,如果我没有揣测错您的意思,我想您是愿意收留我在宫中供职,为此我深感感激。不过我认为自己应当先去尖晶石院学习,将我遗忘的知识重新记忆起来。等到那之后,我想自己才有资格为陛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