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淳嘉运笔如飞,一刻不停的批阅着奏章。
底下皇后端着茶碗,沉默不语。
四周伺候的宫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皇帝总算停下手,将紫毫搁到笔山上,揉了揉手腕,淡声问:“十二怎么样了?”
“……十二皇子与两位母后如今都还算平稳。”顾箴抿了抿嘴,搁下茶碗,低声道。
淳嘉淡淡说道:“那舟楫倾覆之事,你刚刚可问出什么端倪?”
“妾身自来愚钝,却没发现什么。”顾箴心中烦躁,虽然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说好的太后率先发难,贵妃陷入困境呢?怎么一场朝会吵吵闹闹过了,贵妃平安无事,太后专心卧榻,最煎熬的,反而是自己?
而且反水的那个副总管,到底是贵妃还是太后?
“你们都退下。”淳嘉看了眼左右,待殿中就剩自己跟皇后了,方才道,“也不必凭据,你觉得,这事儿,最可能是谁做的?”
顾箴看了他一眼,心说本宫信你个鬼,本宫的想法要是说出来,你怕不要立刻治本宫个妄议长辈之罪:“回陛下的话,妾身也想不出来。”
“你不是想不出来,你是想出来了不敢说。”淳嘉哼笑道,“你要么怀疑贵妃,要么怀疑是袁母后自导自演,不是么?”
皇后虚伪道:“妾身不敢。”
淳嘉淡淡说道:“朕才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让皇城司去查了,舟楫的确并非无端倾覆,而是被做了手脚。”
“目前的凭据看来,与贵妃还有袁母后,都有着一定的关系。但……朕还有些疑虑。”
顾箴暗自冷笑,疑虑?你当然疑虑。
毕竟这两位,处置谁,你都舍不得不是么?
要是凭据指向的是本宫,只怕你压根不多想,直接按着规矩来就是了!
“无论母后还是贵妃,都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这句话说的皇后当场翻了个白眼,觉得好好的一位天子,竟然说瞎就瞎。
淳嘉也不在意,继续道,“宫变才过,她们就立刻闹了起来,还闹的这么大,你,楚王,还有小八,哪怕是没了的小四跟云婕妤,统统都扯了进来……这实在有些异样。今日群臣再三奏请彻查内幕,虽然本意是为了圆场,其实也不无道理。归根到底,起因就是舟楫倾覆。朕担心,在宫闱的龃龉里,还藏着什么人什么事……譬如说,纪氏。”
“陛下难道怀疑太皇太后?”顾箴有些不以为然,她不知道纪明玕的事情,又先入为主觉得淳嘉偏心,此刻不免认为皇帝就是在找借口。
就是想给袁太后还有敏贵妃开脱。
此刻便随口敷衍,“那可要妾身陪您去庆慈宫请安,试探一二?”
“跟太皇太后没什么关系。”淳嘉缓声说道,“朕说的是纪氏余孽。”
顿了顿,“纪明玕没死。”
顾箴怔忪了下,说道:“陛下的意思是,纪明玕没死,还潜藏起来,调动余孽,试图祸乱宫闱?”
淳嘉“嗯”了声:“就算这次的事情不是他们弄的,至少也是推波助澜。”
“陛下!”顾箴茫然片刻,猛然想到一事,面色骤变,沉声问,“那么当年楚王?!”
“朕也不清楚。”淳嘉默然了会儿,说道,“那时候朕还没想到纪明玕头上,就当时的彻查来看,楚王……应该就是小孩子家身子弱,赶着染了风寒。如果当真查到蛛丝马迹,你真以为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孩子从被记入你名下起,朕就有着立他为储的打算。寻常皇嗣也还罢了,反正朕膝下如今子嗣也算众多,不是折损不起。可储君……先帝孝宗的例子,朕岂能不引为前车之鉴?”
孝宗作为神宗唯一的嫡子,少年时候就被立为东宫,据说也是一直被神宗带在身边教养的,只是……手腕跟神宗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也是天家父子身份尊贵,不然外界早就直言虎父犬子了。
“朕问过宫中老人,当年神宗视孝宗宛如珍宝,自幼将其带在身边,宠溺非常。”皇帝淡淡说道,“甚至许多酷烈手段,都刻意隐瞒,不使其知,只教其君子之道……在朕看来,神宗此举,虽然是极其怜爱孝宗了,却未必是什么好事。毕竟,孝宗是要接替神宗,做主这万里河山的!没点儿手腕,底下人都镇不住,还谈什么御极宇内君临天下?神宗一世英名,堪称贤明之君,朕觉得这个道理他未必不明白。只是神宗膝下子嗣单薄,就孝宗一位嫡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但朕子嗣众多,却不介意拿几个争强好胜的孩子,给储君做磨刀石的。”
“这也是朕宠溺秦王跟昭庆的缘故。”
“本来想着,皇长子皇长女同楚王年岁仿佛,正好让他们一起自幼争锋,磨砺楚王!”
“等他们长成之后,楚王也该有些城府,朕便委以重任,趁着自己还在壮年,能够给他善后,着他多练练手……往后朕老了,也能放心!”
他神色平淡,语气之中却有了些许唏嘘,“可朕没想到这孩子这样没福,朕尚未亲自教养,他就……朕是真不清楚他到底是为人所害呢,还是没有担当国朝的命?”
“……”顾箴怔怔看着他,倏忽之间泪流满面。
如果淳嘉之前说这个话,她是不相信的。
毕竟前朝后宫都知道天子何等宠溺敏贵妃,连带着对敏贵妃膝下的一双子女,都疼爱万分。
说他是打算拿秦王跟昭庆给嫡子做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