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桢走后不久,那客曹尚书冯住果然就传了拓跋宏的圣谕来,说明日会在宫中设宴为来使接风洗尘,闻知明日拓跋宏会亲自接见,萧赜这才消气。
“拓跋宏尊为天子,手中却并无实权,如今北魏执政的是太皇太后冯氏,今日这个下马威,想必也是冯氏的意思,”桓陵坐在茶几前,说完就小呷了一口茶。
萧赜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望着外头,似在沉思,“那个拓跋桢,似乎有二心,”他说着,回头看了谢徵一眼。
谢徵便也起身,走到他身旁,继而说道:“拓跋桢本就狼子野心,倚仗手中有兵权,强留在平城多年,美其名曰‘辅政’,其实还不是为了皇权?”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桓陵看戏似的,又调侃了一番。
谢徵转身看着桓陵,笑道:“所以我方才有意说他越俎代庖,就是说给那个客曹尚书听的,他姓冯,想来也是冯氏外戚,拓跋桢有二心,既然让他听去了,必定也会让冯氏知道,拓跋桢一心虚,自然就会回去请拓跋宏亲自接见咱们了。”
萧赜也回过头来,他瞥了桓陵一眼,嘴边带着一丝笑意,言道:“如今孤才知道,孤离了你是真不行,”他说罢,忽然抬起手臂,放在谢徵肩上。
桓陵望见萧赜对谢徵勾肩搭背,立时就生了一肚子的气,他站起身来,本想过去将谢徵拉走,未料谢徵自己倒先挣脱了萧赜。
她道:“一路上舟车劳顿,甚是疲乏,我先去歇息了。”
萧赜微愣,望见谢徵走远,攥了攥手,总觉得心里头空荡荡。
桓陵也剜了他一眼,这便紧跟上谢徵离开。
“我早说过,太子如狼似虎,如今你看看他,果然不假!”
桓陵阔步跟在谢徵身后,谢徵烦躁得很,不愿理会他,便只道:“你再不放心我,如今不也跟来了?”
“我们是在高平碰面的,从建康到高平那一路,我可没在你身边。”
谢徵已走到屋门口,桓陵还跟着,她这下便停住,转身道:“那依县侯之见,要不,我们这就回建康,六个人再重新走一遍?”
桓陵被她这话堵住了嘴,无话可说,谢徵紧忙回身,开门进了屋,待桓陵想要跟着进去时,她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桓陵站在屋外,颇是失意,他抬手本想叩门,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他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
他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谢徵靠在门后,也叹了一声,玉枝轻轻唤了她一声,她道:“他是我的恩人,我自然不想叫他伤心失意,可我倾慕顾郎君,他也是知道的,如今又何苦再来纠缠我呢。”
翌日,拓跋宏派了牛车来驿馆,接使者进宫赴宴,只谢徵与萧赜同去,桓陵留在驿馆等候。
拓跋宏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是个少年天子,说起来,他与傀儡也无异,执政的太皇太后冯氏并未在宴席上。
二人到了宴席上,拓跋宏就坐在金銮宝座上,群臣分坐两边,左边靠近主位的空出了两张客席。
萧赜与谢徵一齐向拓跋宏作揖,而并未下跪俯首称臣,拓跋宏也不恼,只是多看了谢徵两眼,随后就道:“使者不必多礼,快上座吧。”
二人入座,拓跋宏又打量着谢徵,他如同愚笨的痴儿一般,指着谢徵捧腹大笑:“南齐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一个女人来当使者?”
“他是我大齐的棋士,也是孤的谋臣,才智不输男儿,为何不能当使者?”萧赜如是反驳,谢徵也道:“贵国太皇太后也是女流,一样令在座的各位臣服,有人敢说她无才无德么?”
谢徵一言,令拓跋宏哑口无言,又暗讽北魏的王公大臣比不上女人有手段。
拓跋宏讪笑:“口齿伶俐,果然是块当使者的料。”
萧赜自知拓跋宏是个傀儡皇帝,自然不屑与他多言,当下就要谈论正事,他举杯敬酒,道:“孤此番奉命出使贵国,是有要事与贵国相商,关于……”
没等萧赜说完,拓跋宏竟打断他的话,笑道:“宴席上不谈公事。”
萧赜已经举杯,再收回来自然是脸上无光,他不甘心,接着说:“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岂料拓跋宏又抢了他的话,自顾自的问群臣:“再紧急的事情也比不上吃饭重要,你们说是不是?”
群臣连连附和,萧赜甚是恼火,回头看着谢徵,谢徵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他便只好收回手,不轻不重的放下酒盅。
酒过三巡,拓跋宏语无伦次,未多时便醉倒在宝座之上,站在一旁服侍的内监于是说道:“陛下醉了,尚需歇息,诸位贵人且先退下吧。”
群臣唏嘘,三五成群的往外走,萧赜本就耐不住性子,如今愈发觉得拓跋宏拿他和谢徵当猴耍了,他憋了一肚子火却没地儿发,着实是恼人!
眼下群臣已尽数退下,谢徵与萧赜对视了一眼,便也要跟着出去,那服侍拓跋宏的内监却唤:“使者留步!”
二人愣住,回头竟见拓跋宏端端正正的站在大殿之上,毫无醉意,而内监跟在他身后。
拓跋宏伸手指向偏殿,道:“借一步说话。”
谢徵与萧赜略显诧异,他们岂会料到拓跋宏竟是在群臣面前装醉的。
几人进了偏殿,拓跋宏这才敞开天窗说亮话:“宴席上人多口杂,不便谈公事,如今方便了,两位使者请直言吧。”
听到这话,谢徵方知原来拓跋宏并非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