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一个月的医院,竟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唐黛脱下病号服,换上唐潮从家里拿来的一件白色的羊绒衫,手腕上挂着一件米色的呢大衣。她环视一下病房内部的布局。
窗外是寂寥寥的白色天光。像是一张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脸。
门被人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乔思明。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大衣,里面穿的是他上班时穿的工作服。
“都收拾好了吗?”他左手握着门把,身子往里面探了探。
一个礼拜前得知唐黛出院的消息,就提前向徐世曦请了一天的假。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的休息天和工作日完颠倒了。请半天假,上半天班是常事。
“他没来吗?”唐黛的视线从乔思明的右侧擦过,看向门外。只看到了护士推着工具车走进对面的病房。
“他……”又是徐世曦,是摆脱不掉他,还是我挣脱不了他的影子!我每天都来照顾,把的喜怒哀乐当成我自己的喜怒哀乐,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对若即若离的已成历史的人。是我的悲哀还是的痴傻?
“他去榕城了。”乔思明弯腰拿起地上的用黑色的手提袋装好的换洗衣物,“今天一早去的。”
“是欢乐城又出状况了吗?”唐黛着急地问,“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他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什么时候能够多为自己想想,为什么一团火焰一定要去炙烤一块石头?明知道,就算燃尽最后一丝火苗,也不能够融化他。最后,烫伤的只会是那个一意孤行的傻子。满手的水泡,满心的肿痛,真的是想要的吗?既然如此爱他,如此割舍不下他,当初又为什么要轻易放手,轻易地从他的生命中离开。虽然我不知道当中的原因,但是如果换做是我,除非是死,否则坚决不会放弃视如生命的爱情。
乔思明看着唐黛一脸的哀怨和慌乱,然没有了她平日维持的淑女形象。心里嫉妒而又懊丧。时间仿佛又退回到了八年前,那个他们相识的日子。原以为是人生希冀的开始,却不想是一生梦魇的开端。
她会笑着在他面前,若无其事,极其自然地讲述和徐世曦的相处的细节。甚至一些亲密,亲昵的动作也会含糊地带过。小学五年级就知晓男女方面的知识的乔思明,哪怕一个暧昧的词语,他都能浮想联翩。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还是那个不开窍的幼童智商。
由于家庭原因,乔思明经常看到他父亲带着各种不同款式的女人来家里过夜。在那个幽深黑隧的空间里,如山谷回音,传唱不绝。母亲同样不甘示弱,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在十一岁之前,他倒是感谢父母在人前扮演的恩爱夫妻。别说是旁人,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亲人,也根本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貌合神离。
这一对受到满满祝福,收到真心祝愿的人,终于在婚后的第五年,结束了长期以来维持的表面关系。
乔思明提了提袋子,推开门出去了。
住院费刚刚在楼下的收费处已经结清了。
“我跟说话呢!”唐黛追上去,拦在他面前,“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想回答!
乔思明白了一下眼睛,“他把工作看得比重要,却把他看得比生命重要?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我为什么要来?因为我贱,我下贱,因为我堕落,我自甘堕落。我就像一个傻子给沙子不停地浇水,希望它能变回那块丰沃的土地,希望我能有幸在它的生命中成长。可是,我似乎错了,沙子又如何能成为泥土呢?或者我是一株水生植物,只能生长在水里。
“我为什么没去?还不是因为!”乔思明收不住他的脾气。
“什么意思?”唐黛的两条细眉打成一个结,“现在是在跟我清算的功劳吗?搞清楚,不是我让来的,是自己要来的。”
“是——”乔思明重重地吐出这一个字。像是一块生根在身体内部的巨石,被残忍地拖拽出来。每挪动一寸,巨石锋利的表面便会划伤器官、骨骼和血肉。他疼得冷汗直冒,四肢百骸抽搐发抖。可是,她看不到他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内在。“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傻,是我放心不下,就算知道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还是继续犯傻,不停地犯傻……”
唐黛听得有些触动,乔思明的心思,以前不愿正视,直到他亲口吐露出来,避无可避,依旧选择漠视。
乔思明与她,不正是她与徐世曦吗?
唐黛懂得个中道理,讽刺的是,凡世上的道理,皆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只能是道理的创造者。如果,人可以把对别人的微言大义,提取一星半点到自己身上,生活会不会轻松一点?反复极尽愚昧无知,是不是一种悲哀,一场笑话?
冷风狡黠地从塑料门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唐黛抖了抖挂在手臂上的那件米色呢大衣,修长的手指从袖口处伸出来。穿好另外一只后,她把藏在衣服里面的一抹秀发抓出来。在后背荡了两下恢复平静。
“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她在门口站定,背对着乔思明说:“可以不用再管我了。”不用像我一样,应该做回自己。
在唐黛的眼里,乔思明是活得卑微,她是活得高尚。
在乔思明的眼里,唐黛是活得失去自我,他是活得行尸走肉。
乔思明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唐黛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他的能见范围内,“等一下。”他提声大吼,“我送回去。”至少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