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伊始,大雪依旧,若一夜不扫,便能积起小腿肚子高的雪。
大雪所拦,平朔王来得便更慢了,终是没赶上在谭怀玠陈月蘅成婚之前赶到京师。
腊月初三,宜娶嫁。
谭怀玠顶戴乌纱鬓边簪花,着一身大红圆领吉服,胸前缀着补子,肩横一条并蒂莲锦缎披红,笑得像个歪嘴倭瓜。
余靖宁一看他这副傻模样眼皮就跳,待稳稳当当将这新郎官扶上了马,不禁又担忧道:“虽说今日高兴,但好歹注意着些,想想你的腿,骑马慢些走,陈三姑娘又不会被旁人抢了去。”
谭怀玠强行将嘴边的笑容压下去,这才能正常地跟余靖宁说一句话:“我有分寸。”
“你最好有分寸。”就是到了这种时候,余靖宁都还不忘了替谭怀玠操心。
谭怀玠好似是高兴过了头,看着站在马下皱着眉头的余靖宁,忽然生出来些调笑的情绪,便笑眯眯对着他道:“待我也成亲了,咱们几个交好的,可就剩下你一个小孩儿了。”
果不其然,余靖宁听了这话,脸色应声黑了起来,当然也不会对着谭怀玠继续啰嗦了。
新郎官打发了黑脸关二爷,满面春风,缰绳一扯,上陈家迎亲去啦!
一路上红衣红绸映着白雪,分外喜庆好看,一路上好些小儿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乱跑,大声叫嚷着:“迎亲啦!”“娶新娘子啦!”一直跟到陈家门口儿。
陈家大门前,陈晖陈暄门神一般,一边儿站了一个,硬生生将一脸笑意憋了回去,板出两张老学究的脸来。
陈晖率先向谭怀玠拱了拱手:“谭家二郎。”
谭怀玠笑弯了眼睛,张口便叫:“大哥哥。”
另一旁陈暄就调笑了:“这小子嘴忒甜,怎的不也叫我一句?”
“二哥哥。”谭怀玠再次一揖到底,颇有眼色地对着陈暄也叫了一句。
还没等他直起身子来,陈晖便摆开了架势要拦门子了:“谭二郎你听好了,夫当今生民之患,在于能逸而不能劳,知安而不知危,何解?”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耕读经世之要,农者务地,商者不狡,士人则以天下为己任,孩童方知劳之重也。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此则安不忘危,能逸能劳之法也。”谭怀玠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谭二哥哥终是离了大理寺,入了内阁,若是要称呼一句“谭阁老”也是可以的,这般容易的策论哪里难得倒他。
陈晖见没将谭怀玠拦住,和陈暄相视一眼,立即换了陈暄上阵。
这家伙一件四季不分寒暑地架着自己的金丝玻璃镜,每次开口之前都要煞有介事地先往上推一推,现下果然是又做出了这么个动作,文绉绉地开口道:“ifte,be?(若使关税适宜,当为几何?)”
谭怀玠:“甚么?”
他完全没料到陈暄会来这么一出,直直愣在了当场。眼见着陈暄笑得狡黠,眉眼之间全是在说“还想娶我们新派人家的姑娘,怎的连句洋文都不会说?”
还没等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出个所以然来,高邈抢先一步窜到前面来,哈哈笑着道:“伯朝兄仲温兄,我瞧瞧你们家的大门关严实了没有……诶呦没关严实!”
陈暄陈晖两个书生,哪有高邈灵活,只见他一把推开了陈家大门,回头一挥胳膊招呼道:“宁哥儿!谭二郎!还不快进来!”
知谭怀玠腿脚不好,余靖宁领着一众锦衣卫,裹挟着余靖宁就冲进了陈家大门。
陈家满门簪缨,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书生,又没被北镇抚司抄过家,哪见过此等锦衣卫破门而入的阵仗,陈家大门当即就守不住了。只见谭怀玠余靖宁高邈一众绝尘而去,冲向二门了。
陈暄在门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边拍巴掌一边大声叫嚷着:“哎呀!礼崩乐坏,不成体统啊!”眉眼间却是笑着的,说到最后,自己一个没忍住,哈哈哈哈笑了一串儿出来。
陈晖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也笑得乱颤:“瞧你们几个猢狲闹得。”
陈暄和自家兄长勾肩搭背,颇有感触地道:“原先月儿两个姐姐都嫁的远,许久不回来……现下咱们最小的妹妹也嫁人了,可不得好好闹一下,难不成你打算留着等自家闺女出阁时再闹?”
“唉……”陈晖也笑着叹气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
话说谭怀玠一众甫进了二门,立即就瞧见一个叉腰仰头的余知葳,大喝一声:“呔!”
谭怀玠冲着她拱手:“小六,瞧在你兄长的面子上,就让我们进了呗。”
“我铁面无私,谁的面子也不看!”余知葳大言不惭,继续叉着腰,“谭家二哥,你听我问你——《中庸》有云:‘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查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为臣者进言为本,劝进有方,当何进于上?”
这正是中秋做游戏时,谭怀玠写在纸条子上的问题,还一不小心为难到了高三奶奶。
若不是高三奶奶已经临盆将近,今日来不了,恐怕是要在当场拍着巴掌笑起来,道一句好生解气。
谭怀玠一听这问题,未答先笑,摇头道:“小六你真是……”
“诶!”余知葳颇是骄傲,夸张地叫嚷起来,“听了听了,谭家二哥他答不出来!罚他喝酒!”
一众姑娘奶奶就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