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我真的错了么?”他再问。
医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没有人回答。
孩子没有保住。医生说,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事到如今,流年有时茫然,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楚。
国内新近发生的一切事情让他头疼,在这里,康若然的一切也让他头疼。人或者事能让一个人头疼,那意味着那人或者事让人无能为力。
陈莫菲也没有给也来电话,据陈乔说陈莫菲每天都在快乐的打工。陈莫菲不知道康家老太太已经出了事儿,如果她知道的话......
流年也不敢想,但知道她一定会自责,包括陈莫菲之所以不选择在家里安心待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流年懂。
康若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心里一定自责得要死。爱一个没有错,但是爱情的成本太过昂贵会让人不由望而却步。
寻常烟火的爱情之所以可贵,就贵在“寻常”二字,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再爱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哪怕心理再强大也不行。
流年知道,其实他跟陈莫菲都是这种人。而康若然深知他们两个都是这种人。
康若然此际脸白如一张白纸,当医生将她推出手术室,流年甚至不敢去看她,当天晚上在医院里陪康若然,流年却又忍不住每隔半个小时去床上试探她的鼻息。如果不是康若然轻微起伏的胸脯,流年几乎就要相信床上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有呼吸。
日子变得难过,却并非因为日子本身。流年想起他刚刚决定要跟康若然一起出国时的情景,他当时还是太过年轻?把所有事都盘算得过于美好。
他还想到当时他奋不顾身的跑回国去跟陈莫菲领证的情景,多帅,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为自己鼓掌。然而现在想起这一切都像个莫大的笑话,流年又看了一眼在床上的康若然。
这里的医生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这个可怜而又虚弱的女人,但事实上流年认为自己比康若然要可怜和虚弱百倍。拿自己跟一个刚刚流产过的女人相比,这让流年十分鄙视自己。一直熬到天光发白,康若然依旧在沉睡,流年却睡不着,他不知道这种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归期,不知道若某一天自己回到国内,还能否回到过去。
也不知陈莫菲现在如何了,陈乔给他发过几个视频,流年看见视频里的陈莫菲笑脸如花,肚子已经明显的显怀,却不太过笨重,她脸上也没长什么妊娠斑,只头发长长了,但是她没剪,据说想要留长头发。
流年坐在原地用双手抹了一把脸,想起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那时的陈莫菲梳一条马尾,总要穿仔裤t恤,一脸的胶原蛋白。是这个女人让自己成为男人,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区分开来爱与yù_wàng,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开始喝第一杯酒,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尝尽相思,他跟她一起温习爱情,过程艰辛,结局也不见得美好。如果爱情本来的模样就是要让双方尝尽千辛万苦,他开始不确定到时候两个人是否还有能力继续去爱。
可现在想这些,让流年觉得自己特混蛋。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一点困难就想要全身而退的永远都是男人。其实他也不是有多想要全身而退,只是觉得事到如今,他和陈莫菲之间哪怕感情再纯粹,要面对的东西却太过沉重。
他有些出师有名的彷徨与无助,他不知道大洋彼岸的陈莫菲其实有同样的困扰。康家老太太算是城中名人,她骤然间去世怎么可能不街知巷闻?康若然收到消息时其实已经滞后了好几天,但她还是知道了。
那天晚上,陈乔过去接她下班,见她神色有异,陈乔正开车,就想说几句俏皮话儿逗她开心,陈莫菲没笑。
陈莫菲下班时不是晚高峰,但车和人依旧不少,路上车水马龙,繁华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那天天还有些阴,灰色的天空向大地投下巨大的同样的灰色阴影,空气中沉浮着压抑而厚重的灰色灰尘,陈莫菲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在车座位上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可,怎么呆着都不舒服,不由叹气出声。
“你今天怎么了?”陈乔问。
“没事啊!”陈莫菲答。
陈乔从后视镜看了后面的女人一眼。
“女人说没事就是有事。”他下定论。
陈莫菲保持沉默,最近她不大爱说话,她将这归结于自己白天的工作,她白天要接待的客户并不多,因为实体经济被网店冲击得够戗,但仍旧有人偏爱在实体店里购买衣服,陈莫菲所在店里衣服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是以每个客户都很有潜力,陈莫菲总要花费大力气去维护自己的客户。工作时间话说得太多,以致于下了班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窗外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一脸严肃,生活值得每个人认真对待,陈莫菲觉得无可厚非。她心里十分乱,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现在她不再孕吐,但去卫生间开始频繁,晚上起夜开始频繁,有时半夜起夜以后睡不着,就拿出跟流年在一起时拍的照片。
陈莫菲不知道在美国的流年与康若然怎么样了,但康若然出了事儿她是知道的,意外怀孕也知道,如今康老太太因为受不了刺激一命呜乎,她也知道。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陈莫菲想。
陈莫菲并不伟大,但还是想,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个举动对周围的人有这样大的伤害,她还会不会理直气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