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老鹰郁闷地回到家中的时候,李响刚从知州衙门后宅出来,和方维良、亲卫汇合,到驿馆休息。
大周的邮递驿馆体系,由太祖柴荣和众多通实务、明疾苦、广博学的臣子定下。两百年倏忽而过,这套体系出了好多小毛病,还有几次运转不灵,但仍旧是这个时代最科学、最好用、最可靠的邮驿系统,没有之一。
前朝的邮递系统耗费了大量民力。有鉴于此,从乱世中挣扎而出的重臣和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士大夫们开动脑筋,把传送官方文书、军情急报的活计交给数量庞大的厢军。
大周攻灭四川政权和江南政权后,开始对全国的驿站进行整理。在驿站递铺的设置上,学识广博的士大夫们讲究因地制宜。
甘凉和关中时刻面临着吐蕃、回鹘和西夏的进犯,在主要的军事要道上,每隔十到二十里便有驿站,供骑马的驿卒换马、休息,或直接换人。
河东路和京东路,尤其是靠北的地方,驿站多种多样。有位于道路关口的驿站,结构坚固,几百厢军进驻其中,可以节节抵抗辽国的攻击。有靠近大城的驿站,可以起到预警的作用。有关口附近的大型驿站,本身便是小型堡垒,可以和大周的关口要塞形成犄角之势。
水路通达的地方,“水递”的形式应运而生。黄河里有快舟和皮筏子,长江里有不断改进的桨帆船,汉江和淮河里有转向灵活的木轮船。
四川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岭南两路,以及大周西南的几个番部和羁縻州,山陡难行。这些地方的官府驻军只能依靠当地山民,翻山越岭地传递一些消息、命令和急信,俗称“登山递”或“过岭递”。
大周腹地在一般情况下安享太平。依照朝堂的规定,大周官府在没有兵患的地方,每隔二十到三十里设置一个驿站,十里左右设置一个邮递铺子。
繁华不期而至。好些驿站递铺的厢军乡兵之流,开始接一些民间的急信和物件儿,赚些外快。大周也免不了军队崩坏、吏治腐化等问题,在某些方面还更严重些。好些充当“铺兵”、“递夫”的厢军乡兵,也就是民间称为“驿卒”的家伙,拿着七扣八扣的当差钱根本养不了家,自然要想办法求活。
大周相比历朝,最难得的地方在于,顶层的士大夫更加灵活,在缝缝补补、维持民生稳定的大事上更见功力。眼见逃亡的铺兵递夫越来越多,大周朝堂的宰执开始行动。
邮递驿馆。“邮”跟“递”从整个大体系中被分割,不论官绅商户,只要掏钱就可以利用邮递铺传送消息。当然了,距离越远,邮寄之物丢失的可能性越大。想要赔偿?一般情况下没戏。
能够提供住宿饭食的驿站也进行了一定改革。以往只有五品以上的高官凭借兵部印信和枢密院发放的驿券,才可以使用驿站。时间流逝,私相授受、薅大周羊毛、贪污钱粮的问题越来越突出,朝堂干脆放开了一些驿站的使用权,底层官员、士绅商户只要手里有驿券便可使用驿站,高官和高级将领依然优先。
为大周急递铺、驿站流血流汗的驿卒、铺兵和递夫,有靠着外快和福利活得不错的,也有担心自己会饿死的。总有人不甘心活得不如狗,这些人会啸聚为盗,成为神出鬼没的绿林强人。方腊起兵之后,便有很多有着驿卒铺兵过往的团伙投靠,在方腊军的定计中贡献了很多情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就别指望更夫能说第二句话。
听见更夫敲锣,湖州城的兵房民屋陆续点起了灯盏灯笼,城墙上、军营中也燃起了火把火盆。一片片或大或小、或分散或密集的烛火明暗闪烁,呼吸也似地在赌气,挑衅天上的银河。
湿寒的空气被微风抱走,空气澄净了一些。
湖州城内,被断壁残垣分开的片片灯火不敌璀璨星光,却不服气,向太湖上官军船队亮起的灯火群求援。巨湖大城被各式灯火联结一处,想凭此人间盛景对抗高冷夜空。
小风袭来,气势全消。
万千灯笼、火盏、火盆同时摇曳,如同几十群被惊扰的萤火虫,很快散而复聚,安静下来。
群星眨眼,好似在嘲笑,“小样,跟我斗……”
湖州城内的两个驿舍曾被石宝军使用。方腊军撤离仓促,没有多加破坏,除了脏乱一些外,两个驿舍居然位列湖州城保存最好的建筑之二。
城西驿舍,李响的房间。大牛把灯盏挑亮,带着两个亲卫守住门口。
方维良拱拱手,“韩招讨果真讲情义,有古风。庄主得到了附属民团首领的名义,便不怕在江南受太多刁难了。”
李响沉吟许久,缓缓摇头,“没这么简单。”
涉及到官府、军队和地方势力的事情,还是成吏员更擅长。如今成吏员正没日没夜地在荆州忙活,李响只能靠自己了。
庄主大人嚼了几颗果干,咽下后继续道:“大周历来有乡兵弓手和民间会社的存在。韩招讨给我一块民团首领的牌子,办起事来确实方便,带着几百庄丁也不怕犯忌讳。”
“但……你俩没在场。当时韩招讨使说让我随军参战的时候,有两个指挥使看我的眼神就很不对。当时没多想,现在本庄主仔细琢磨,这是有人怕韩将军念在我岳父的面子上,分战功给我啊。”
“湖州不能待。人情是有限的,若是留在韩招讨使身边,韩招讨使当然会更加在意岳父大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