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途中,潘秋琳无力地瘫坐在后排座位上自言自语:“等他们有钱了再还,这不是遥遥无期吗?”
弟弟在前面专心开车,对潘秋琳的自言自语并没有搭腔。
潘秋琳越发地感到孤立无援,心头的火气无处释放。
她想起了李加,这件事固然有自己难过“情义”关的因素,当然也有对高额利息的贪念在作祟,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是李加,是因为那次浦东国际机场的邂逅,是因为李加无意有意的怂恿,直至后来,干脆主动联系自己,积极地当起了拉钱跑单的说客。就是他,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拖入了这个深渊。
她拨通了李加的电话。
“李加,继富往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吗?”
“哦,潘秋琳啊,不太清楚啊,我也好久没去过雷总的公司了。”
“你倒轻松,无牵无挂的,你这回把我害死了,你知道吗?”
“别着急潘秋琳,继富往企业还是很好的。”
“很好个屁!你扪心自问,茶皂素项目你是最清楚的,你明明知道这个项目做起来不会一帆风顺,为什么还绞尽脑汁拉我下水!你不就是为了自己在项目上的利益能尽快捞到手吗?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你也敢做,你知道吗,没了这些钱,你把我的生路都给断了。”
“别急别急,潘秋琳,不是你说的这样。”
“怎么不是?我也去看了茶皂素工厂,你们这些人也算知识分子,你就是知识分子的败类!你那搞的事能叫做对项目负责任吗?按理,我的这笔借款是你从中穿针引线,让你陪我共同走一趟,你倒好,推得干干净净。告诉你,我的事要是解决不了,我跟你没完!”
潘秋琳只顾自己宣泄着,说完这些话,才发觉,李加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缺德!”
她不由又骂了一句,情绪仍然难以平复。
紧接着,长长的回忆陪伴着一路:
初到日本那天,好在雷志森妹妹的帮助,把自己从机场接回了横滨。她因此也成了自己在日本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了。
刚到那边,最重要的事就是必须先找到住处,不然就得流落街头。好说歹说,雷志森的妹妹费了好大劲,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和别人拼床居住的落脚点。
那是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上下铺共六个床位,五个床位可以睡人,剩下的一张床位是用来摆放住客们的行李杂物。这样的一个房间里,加上潘秋琳,一共住着十个人,男女混居。这个房间里,两个拼床者之间,上下班时间基本都会调整到互相错开,床铺和住客之间,就像工厂车间两班倒上班一样,人是流动的,而床的岗位是固定的、连轴承载的。遇到有时候同一床位的两个人在家里的时间撞上了,那就得看那个时点床位的使用权归谁,如果这时点已超过了你的使用时段,那对不起,即便你正在蒙头大睡,也会被叫起来,给回来的人让出位置。相反,要是你下班回来的不是时候,就也只能悄悄在房间狭小的空间里找个地方蹲着,或者干脆靠着别人的床边席地而坐。
自己刚到,整整一个月时间找不到工作,所以,很多时间就只能窝在角落里。
后来,勉强找到了一份工作,但语言不通,又让自己吃了很多亏。半年以后,原先替自己提供经济担保的日本人不愿意继续提供担保。没有再留卡,就只得躲躲藏藏,靠碰运气“黑”下去,运气好的人,也许可以在日本多待些日子,但是这样的话,找工作也会很艰难,勉强能找到的工作,工资也是十分廉价,如果哪天运气不好,被人举报或者被日本便衣查到,那么,所有历经的磨难就统统白费,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会被遣返回国,自己于心不甘。
这个时候,雷志森的妹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日本孤寡老人,这位丧偶的孤寡老人同意为她做担保人,但是,前提是自己必须和他结婚。老夫少妻,这换作在国内,黄花大闺女的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接受的。但举目这个异国他乡,多少的年轻女子来了以后被迫堕落风月sè_qíng场所,多少的人为了生存为了迅速捞本致富铤而走险,与这些人相比,委曲求全算得上什么?出国掘金,不重过程,只看结果,最怕的就是一文钱没挣到便灰头土脸地滚回原籍。
容不得与家里人商量,也毫无心情与家里人商量,自己决定自己,自己草率地就出卖了自己。
天照样在那个时刻黑暗,也依旧在那个时刻渐渐灰白。
潘秋琳的记忆清晰记得,同房后的第一个早晨,自己混沌中睁眼醒来以后,奇怪地感觉,地球竟然还在一成不变分秒不差地自转,身边所有认识的人,所有一起埋头工作的那些人,他们对自己的这一切改变根本无动于衷,平静的感觉就像人饿了要吃饭,口渴了要喝水,怕钱不够多要努力工作一样。
就连自己当时做贼心虚似地偷偷观察时,也都奇怪地发现,所有的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里,竟然找不出一丝与往日有不同的地方。
心,很快就坦然淡定了,在那个别国他乡,什么都不重要,努力挣钱才是真理。有了老头子的资助,自己找了一家比较好的语言学校,一边打工一边努力学习日语。丈夫铃木左支是一个很平凡的日本公民,干到退休也只是会社里的一个小课长,好在日本社会职员到了退休年龄,可以一次性领取可观的退休金,他因此也有了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