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正常来讲,许广陵是会弹奏《灼灼其华》的,这也今天等会他打算录制的曲子,但这时,小小意外之下,一时记忆涌起,情怀改变,此时,从他指际流淌出来的,却正是那天晚上与这首曲子同时的诞生的另一首。
《烂柯》!
曲子的一开始,是背景的铺陈,有桃花,有小溪,而刚才的那一连串泛音,便是一瓣瓣的桃花,悠闲地,一点也不急迫地,在春日的阳光里,在和风中,洒落在小溪里。
然后,在泛音之后,是一连串的,轻轻浅浅的,拂弦。
而就在这个拂弦中,小溪,缓缓流淌的溪水,被呈现。接下来的一小段,便是泛音与拂弦的伴奏,两者相随而行,溪水流淌,桃花偶落,而随着落点的不同及交错,风,这个元素也被呈现了出来。
再之后,随着拂弦的微变,溪水流淌中,被阳光照耀的,那种波光微泛的感觉,也被呈现了出来。
至此,背景铺陈完毕。
桃花,小溪,和风,丽日。
这也是这首曲子的第一段,而就在这第一段的进行中,自然地切入了第二段,视角,又或者说曲子的描写中心,被移到了岸上,从落在溪水中的花瓣,移到了岸上的那棵桃花树上。
那棵正开得灿烂的桃花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满树和娇烂漫开,万枝丹彩灼春融!
许广陵的两手,在筝弦上,从拂动,变成点按,而随着那一连串极快速的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的点按,仿佛是一朵又一朵的“白白与红红”,就那么,争芳斗艳地,热热烈烈地,喜喜闹闹地,从古筝的弦音里,“绽放”出来。
档花,小溪,和风,丽日。
还是那四个元素,但这时,曲子的气象完全迥异于刚才,刚才只是铺陈,而现在,才是主题,才是浓墨重彩,这不是画笔,但是有一种东西,叫做“通感”。
通感做到好处,可以让人从画面里,看到文字,可以让人从文字里,听到声音,可以让人从声音里,看到画面……
其实这个时候,连许广陵自己,都有点沉醉,也有点震惊。
沉醉是当然的,他是弹奏者,但他同时也是欣赏者,他是作曲者,但作曲的时候,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脑海里呈现出真实的声音来,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首曲子,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完成,嗯,或者说正在走向完成中。
而震惊,是许广陵发现,他现在的弹奏水平,又岂止是所谓的今非昔比?就是过去的一百一千一万个自己加起来,也不是现在自己的一手之敌。
不论是刚才的泛音,还是后来的拂弦,又或者是现在的点按,许广陵感觉自己两手在筝弦上,其实并无章法,但是,当曲子在脑海中展开时,所需要的一切技法,也便自由地在指间呈现了。
换言之,他的手指,能完全地随他的心意而动,在筝弦上,随意地呈现出他所需要的效果。
而且,那效果远超乎他自己的预料!
在沉醉中,这首曲子的第二段很快便过渡完毕,没错,刚才第一段的背景是铺陈,而这第二段的浓墨重彩也同样是过渡,而并非这首曲子真正的主题。
主题,是在接下来。
接下来是什么?那就是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岸边,站在丽日中,站在和风里,站在桃花树下,微微仰头,看着那一树灿烂,在微笑,在淡然,在喜爱,在欣赏。
而后,他背倚桃花树,席地而坐。
随着视角的下移,阳光,从热烈变成和煦,从和煦变成温暖,从温暖变成透着光斑的荫照,而那一树桃花,也从刚才的热烈烂漫,变成开头那般,偶尔地,一些花瓣飘落而下。
飘落在溪水里,飘落在草地上,飘落在这个人的头发上,肩上,以及摊开在身前手中的书卷上,还有的,直接就是在和风中飘啊飘地,如同衣袂。
这一段,也是整首曲子最考验演奏技巧的一段。
许广陵本人是作曲家,但那天晚上作曲的时候,其实只是完成了这个部分的大体旋律,其中具体安排,因为这不是商业作曲或者为别人作曲,他是准备以后要自己弹奏的,所以在难度上并没有具体设置。
一切,都可以依照他的弹奏水平来,就如玩某些游戏一般,可以选择简单难度,也可以选择中等难度,当然,还可以是高级甚至是所谓的地狱级难度。
而这时,不知不觉地,许广陵并无炫技的心态,他也不可能有炫技的心态,但事实却是,极频繁的极花式的难度极高的种种技巧,就在这时,在他的双手间,就那么如同这首曲子中的那棵正烂漫绽放的花树上的桃花一般,在肆意地绽放着,呈现着。
曲子这一段,从旋律来讲,只能说是悠扬,而半点也不高昂。
这首曲子真正的“华彩”,其实在刚才,在那个第二段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这时,进入到这第三段的时候,不但绝没有半点黯然的感觉,反而,像是山穷水复,像是柳暗花明,像是春风拂开了一幅绝世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中,还是桃花,还是小溪,还是和风,还是丽日,但它们和前两段既同又异,最主要的是,它们却已经共同地让出画卷的中心,不再担任主要角色,而主要角色,被一个人接过去了。
而与其说是一个人,更不如说是一种氛围。
当然,人是由氛围来呈现的。如何在曲子中表现一个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