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之后,幸存的人们从荒原上回来了。
看着变成废墟的家园,他们感到绝望。失去亲友的人坐在潮湿的泥地里痛哭,或者与其他人拥在一起。灾难几乎带走了人们的一切,却让剩下的人之间多了一种凝聚力。
并不是同情。每个人都流离失所,应该是感同身受。
在猎人们的带领下,人们不得不强打精神,前往废墟中探索。即便所有人都清楚,在海啸之后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如同照亮前路的烛火,支撑着他们前进。
靠近海岸的房屋大多都被摧毁了,丘陵上的风车磨坊也被娜吉安碾压得粉碎。后方基本没有什么值得搜寻的价值了,除了一些被建筑物卡住的断裂手臂和小腿,再没其他的东西了。
麦卡林祭祀并没有逃过劫难。今天凌晨有一个猎人的妻子生了个小女孩,老祭祀便早早到那户人家去进行洗礼和弥撒。也许海啸来临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逃出,现在连房屋都不见了。
巴尔扎葬身船腹。娜吉安的海上袭击让船上几乎无人幸免,除了被投掷上岸的洛恩。
一起在酒馆喝酒的同伴里,古勒也死了。人们在没有坍塌的酒馆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死相让人感到恐惧。
他的左臂和脑袋被卡在酒馆的小窗里,一张木桌扣在身上,让他活活溺死。也许当时古勒尝试脱身,但水流太急,手臂和头被卡住后,又被木桌压住,完全使不上力气。
看着他泛紫的脸,嘴巴大张,五官扭曲在一起,一定是经历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
兰拜也没能幸免。他的长发最终成了累赘,被嵌在房屋的瓦片中,整个人悬在房屋边时不时晃动,却早已没了生机。
医院也算是重灾区。虽然坚固的三层建筑在海啸后屹立不倒,但每一层都被海水灌满,内部破坏十分严重。在医院养伤的猎人们还无法自由行动,医护人员们倒是及时撤离了。
萨穆尔失踪了。海潮退去后,在病房和走廊间,尤格希雅承受着悲痛,将浮肿的尸体一个个翻过来。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容,现在却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死死咬着牙不落泪。
这一个早晨,突然就失去了许多同伴。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滔天巨浪便倾泻而下,带来了魔物和灾厄,带走了希望和爱。
身为领袖,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却无计可施更让人心痛。但尤格希雅苦苦支撑,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让她不愿流下眼泪。身为领袖,她必须坚强。
于是,她也听到了一个稍微值得让人欣慰的消息。
同样呆在酒馆的金发年轻人成功存活。古勒用右臂死死支撑着他,让他成功凿开木梁,爬上了屋顶,艰难地呼吸求生,最终让他活了下来。
人们救下年轻人的时候,他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也许是害怕,又或者是愧疚。
但除了这个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了。耗时大半天后,百夫长等人将统计结果报给了尤格希雅,现存猎人总数16人,医护人员6人,难民73人。
结果……剩下的连一百人都不到吗?
这个统计让尤格希雅几乎崩溃,她靠在城镇的铁门边,目光游离。难民们也感受到了王女的悲痛,有十几个年轻人迎了上来,说愿意注射血清,成为猎人。
这也算是一丝慰藉吧。尤格希雅同意了他们的请愿,并让百夫长负责这些事情。
洛恩在战斗后就一直不说话,坐在城外的荒原石堆边,和艾琳靠在一起。尤格希雅用自由之火烘干了两人的衣物,又拿来一张大布单披在两人身上保暖。
艾琳靠在洛恩肩头,挽着他的手臂。灾后搜救了大半天,现在又到了黄昏,看着山后的夕阳逐渐沉落,艾琳轻声道:“这样的一天,又快过去了。”
洛恩不说话,感受着女孩的温度,情绪已经缓和了。他感到自责,如果早上能阻止巴尔扎出海,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但这份自责也渐渐散去了,只要艾琳还好好的,那就行了。洛恩开始明白,如果想不再自责,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坏事发生。
所以他要把魔物杀得一个不剩。
艾琳又凑近了些,洛恩甚至能感觉到她胸口的起伏。她像小猫一样蜷缩着,呼出潮湿的水雾:“还好你回来救我啦,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见不到你了。”
“我不会抛下你的。”洛恩侧过头,轻抚她柔软的头发。
还没有人告诉她洛恩化身古神意志的事情。洛恩正希望这件事能瞒得越久越好,罗德却在这时走过来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洛恩的目光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罗德眼中也透出一丝不善,向前走了一步。
“辛苦你了。”罗德却说,“如果没有你,我们无法解决娜吉安。”
洛恩点点头,不答话。他总觉得罗德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但罗德就这么离开了:“等会要将人们安葬,请务必到场。好好休息,晚上见。”
黄昏夕光落在他银色的甲胄上,抹着一片红晕。洛恩望着他的背影远去,默默呼了口气。
艾琳感到奇怪,问道:“你们俩这么快就认识啦?看样子,罗德似乎还挺关心你的。”
“傻。”洛恩刮刮她的鼻尖。
“那你就更得让着我。”艾琳努努嘴。
尤格希雅终于稍微打起精神,向洛恩招招手,便穿过城镇的废墟去了。洛恩扶着艾琳起身,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