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老夫人只因看不惯崔氏,便一直捧大房踩三房,现下愿意破命救她的还是三房。
王融心里感慨万分,起身拉了兰娥小手道:“十三不用怕,不用……。”说到用……他眸光斜向李嬷。
李嬷垂头盯了脚尖儿,恭恭敬敬道:“不用盆子,取只碗来便可。”
碗?!王融眸珠又瞟向王璧。
这个李嬷!滴几滴做做样子就成了,敢用碗!
王璧暗暗记下李嬷一笔,皱眉吩咐陈嬷:“拿只碗来。”
几位主子在榻前“商量”事儿,陈嬷并赵嬷两人亦是从头听到尾。此时听了吩咐,陈嬷忙不逘奔出去,片刻便捧了只卷草纹的青瓷碗回来。
李嬷冷冷看了她道:“捧好了。”说着话,右手手腕向袖子里一缩,转瞬手里便多了把寒光烁烁的短刃。
眼见她扎好了架势,兰娥便紧绷了小脸,左手拢住右手袖摆,一派“视死如归”样凑上去:“嬷嬷……下刀罢。”
她嗓音微颤,分眀此时是又慌又怕,只是伸手却伸的十分之坚定。
王融见了暗自点头,崔氏教的一双好儿女。
这边儿李嬷目光落在兰娥小胖手上……拇指压了中指无名指尾指,而零零翘了拫带小肉窝儿的食指……这老妇人便拿了刀尖儿在食指指肚上一挑,殷红的血珠刹时便溢了出来。
陈嬷“哎哟!”一声,忙伸了碗去接。
血如连珠儿,滴滴淌入碗内。
眼瞅滴下了七八滴,李嬷木了脸道:“妥了。”她声音方落,便“嗖”收了短刀。
短刀一收,她便腾出来手握了兰娥,同时另只手由衣襟里掏了颗药丸子,向青瓷碗里“当啷”一放,冷声道:“以烈酒泡两刻,而后喂老夫人服下,明早便会醒过来。”
因她行为举止素来怪辟,王融原也不指望她会亲自服侍老夫人,此刻见她又握住兰娥不撒手,王融便缓声道:“去罢,好好服侍十三歇下。”
因握了兰娥,李嬷便单手搭在腰间施礼:“老奴告退。”
随后这妇人仍如法泡制,拿了大裳将兰娥一裹,挟回了花香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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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分,王璧回了青孚月晓楼。待由婢子服侍换了梭布便袍,又打水净了手脸,这人便闲闲去了院子里。
正房前有座两丈见方的鱼池,王璧便背了手沿了池子散步,散不半圈儿,恽叔闪身从房顶上跃了下来,近前施礼道:“郎君,老奴查清楚了,果然是大夫人。”
既然是大夫人,那李嬷今天以血做药引便好解释了。只是……
王璧皱了眉问:“李嬷是何时疑心那位的?”
因他问话时仍闲闲地踱着步子,恽叔只好紧赶两步,与他错后一肩道:“李嬷问茶水房阿纪是未时中,以刀逼陈嬷在酉时初。”
未时中,便是最初得知老夫人发病的时辰。
“嗯,那时李嬷便已疑心裴氏。”王璧唇角微勾,顺口又问:“娥娘子上药了么?”
咦?连这些索碎小事都问?
恽叔心下想的是索碎小事,答话时却愈发小心:“李嬷与娥娘子上了药膏,待要包扎时娥娘子不允,说是怕三夫人见了又要担心。”
“唔,她倒是心细。”
几问几答间,两人已绕鱼池走了一圈儿。
王璧这才脚下一顿,缓缓回过身来。
刚才他嗓音低醇柔和,甚至说到兰娥心细时还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溺爱欢喜,此时他脸上却清清冷冷,仿似罩了层薄霜。
恽叔心下一凛,低声问:“郎君可是有什么打算?”
打算?
王璧唇角略勾,勾起来三分讥讽三分嘲弄:“无他,既然李扼有闲心派人监看十三,那本郎君便与他找些事情做做。”说了这句,转而问“赵廷缘与三老现在何处?”
恽叔恭恭敬敬道:“阿七在东市盘了家药草铺子,这两人既没有银子又不敢回荥阳,便只好在药铺里做伙计。”
“唔,他俩这日子倒是好过。”王璧嗤声一笑,淡声道:“将他俩露给李家人。”
他说的露……显然是指神不知鬼不觉,诱使李家去找这两人。
“是。”恽叔垂手应了喏,只是应喏归应喏,老头儿既不去传令亦不去办事儿,仍旧垂手看脚尖儿。
过了片刻,王璧冷声又道:“前些天裴康将东阿、益州、京兆、杜陵几地田庄商铺卖了个干净,你可知为何?”
自众人迥返长安时,荥阳郡守柳铮诬陷魏管事杀人,再到裴氏上窜下跳要将柳姬从月华庵弄出来,王璧便派了人去查裴家。
裴康卖田亩商铺的消息还是恽叔递回来的。老头儿又岂会不知道?
这会儿恽叔拿不准自家主子如此“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便顺了话音儿道:“老奴不知为何。”
王璧原也不想他答的上来,曲指掸掸袖摆,仿似掸苍蝇蚊虫般:“以我猜测,他是为给吕氏族人凑银子。”
恽叔听了脸色一变:“他是想……他是……。”接连说了两次,谋逆两个字终究是不敢出口。
见他也是满脸惊愕,王璧勾唇冷冷一笑:“不错,所以要将裴家也漏给李扼。”
李家祖孙行事狠辣老道,若是抓住赵延掾,再顺藤摸瓜查到柳家头上……再再牵上裴家……
恽叔暗暗为这干人甩了把冷汗,沉声道:“是,老奴这便去知会阿七。”说罢,躬身退了下去。
平安坊往东过七八座坊便是东市。这时候天色已晚,大多数铺子已经关了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