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苕江上有两座石桥,可以连接虎城和北线军寨,此前一直掌握在谢林手中,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桥体,周边也是一片安宁,没有任何西吴骑兵留下的痕迹。
溪山大败之后,谢林领军一路退回西北方向的甘城,那里本就是他出兵之前驻扎的地方。
裴越率领藏锋卫一路追击,不过并未穷追不舍,在撵出二百多里后便转道南下。这一路上他们的斩获已经足够丰厚,除了将战马收为己用之外,其余战利品都遗落在高阳平原上,自有后面的长弓军步卒收拾。
如今只要渡过面前的石桥,扩军一倍的藏锋卫便将离开北线战场,正式进入南线战场,对手将从擅长运动战的谢林变成用兵稳妥步步为营的张青柏。后者显然是更加难以对付的敌人,尤其是如今张青柏麾下士气正盛,又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大军渡江自有章法,傅弘之指挥数十队斥候先行过去,然后朝南方呈扇形铺开,为裴越搜集最有效的情报。
然后便是陈显达率领的先锋前军。
韦睿站在裴越身边,将他心中的担忧简略说了一遍,重点便是溪山大捷之后军中浮躁的人心。
裴越静静听着,并未立刻将陈显达喊过来训斥一番,因为他早就预料到这件事,抬手拍拍韦睿的肩膀,微笑道:“无妨,打了胜仗总要允许将士们高兴几天。你如今是藏锋卫中军统领,与我的副手并无分别,大可以用我的名义约束他们,只是不必过于严苛。虽说骄兵必败,但将士们总要有几分匪气和傲气,如此才能逐渐养成坚不可摧的士气。”
韦睿犹豫片刻,终究没有继续劝说。
便在这时,傅弘之匆匆策马赶回。
“爵爷,南岸西面出现一队骑兵,约有百人,自称虎城骑兵。为首者说他是惊羽营统领裴城,想要见爵爷一面。”傅弘之抱拳垂首道。
裴越微微一愣,与不远处听到这句话后看过来的叶七对视一眼。
片刻过后,裴越领着一百亲兵,在叶七的近身保护下来到贝苕江南岸,西行十余里后便看见下马等待的裴城。
在这位定国府承爵人、如今的三等定远伯身边,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裴越依然记得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齐云侯尹伟之子尹道,永昌伯顾章之子顾宗,锦川伯程由之子程德和南安伯苏武之子苏平,另外多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一个身材魁梧宛如巨兽,另一个则尖嘴猴腮面容刻薄。
在距离他们还有三四十丈时裴越勒住缰绳,身后的亲兵动作整齐划一,光是这一手就让对面的虎城骑兵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尹道看见裴越停马的举动,眼神稍稍变得温和一些,不复之前的冷峻与审视,其他武勋子弟亦是如此。
唯有裴城始终面色平静,此刻更领着尹道等人主动迎上去。
裴越将亲兵留在原地,只带着叶七和邓载二人上前。
“惊羽营前军统领裴城,奉虎城行营节制、襄城侯萧大帅之命,特来面见裴钦差,有紧急军情相告。”
两方接近之后,裴城一丝不苟地行礼说道。
深秋的寒风吹过脸颊,裴越看着对方挑不出半点错处的举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还是当初那个被他几句话就撩拨到得意忘形的定国大少爷吗?
岁月流逝,倥偬数年。
早已物是人非。
裴越轻吸一口气,平静地回道:“请说。”
裴城直起身,望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庶弟,眼神淡然地说道:“萧大帅命我转告,听闻北线取得溪山大捷,谢林的败兵退回甘城,他很感激集宁侯和裴钦差力挽狂澜的举动,但是眼下南线战局极其复杂,藏锋卫不可轻举妄动。”
裴越注意到他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口,远比当初王勇挨的那一鞭子要严重,而且左胸处还绑着纱布,不由得轻叹道:“你也参加了卢龙寨之战?”
他两世为人要做到面具示人倒也不难,但是和裴家之间的纠葛过于复杂,裴戎如今还被关在上林狱里,李氏也是生不如死。虽说这两人都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裴城的亲生父母,裴越眼下确实演不出兄友弟恭的场景。
裴城神色沉静,与往年大不相同,至少眉宇间再无丝毫的骄纵之色,缓缓点头道:“我奉命随大军支援京营,只是撞上谢林从北线抽出来的骑兵,等到我们击退谢林的骑兵,正面战场已经溃败,所以只能拼死掩护他们退回古平大营。”
裴越默然,如今他久经沙场,当然能够从裴城平静的话语里品出当时南线战场的惨烈,这与北线不同。谢林是主动撤退,虽然这里面也有裴越逼迫的因素,但他的兵力并不弱于梁军,而且手里还有近两万骑兵,所以还能勉强保持撤兵后的阵型。但路敏本身兵力就是弱势,几乎是一路溃败,若非虎城骑兵拼死相救,恐怕这位成安候压根回不到古平大营。
此战,虎城八千精骑损失五千多人。
裴越的目光从裴城身边移开,看向其他人,沉声问道:“柳贲和朱定呢?”
他对这两个人印象比较深刻,当时裴太君寿宴那日,便是这两个咋咋呼呼的家伙替裴城出面为难他。
裴城微微一怔,眼眶霎时间泛红,轻声道:“走了。”
裴越愣住。
他并非是圣母一般的性情,可是往事追根究底,那几位纨绔包括尹道在内,和他之间也只是口头上的掰扯,没有很过分的欺压行为。毕竟他与他们也只有一面之缘,此后裴城带着